“不知淮南王夤夜召见所为何事?”我率先问道。
一个礼盒摔在我面前,同时还掉落了两支短箭。
“这东西你可认得?”站在上首的淮南相国问道。
“这是我等为淮南王祝寿送上的礼盒。”我道。
“既然如此,你等可知罪?”相国责问道。
“敢问相国,我等何罪之有?”我继续一脸茫然地问。
“行刺大王之罪!”相国厉声道。
“相国这是何话,我等奉命前来祝寿,无缘无故怎担上这等大罪,相国可莫要胡说。”我推脱道。
“胡说?”相国冷笑一下,略微灰白的胡子眉毛抖了抖,“两位可知道这盒中所置何物?”
“古剑鱼肠。”我道。
“只有这一把剑吗?”相国从身后拿出了一把青铜短剑,菱纹密布,锋芒耀眼,正是鱼肠。
“正是。”我道。
“那这两支短箭怎么解释?”相国接着问。
“不知。”我说得干脆利索。
“不知?你看看这盒口边缘,敢说不知?”相国指着那礼盒道。在铜扣的边沿的黄帛上,露出了两个破洞,很明显,那两支短箭就是从这里射出来的。
“这机关藏于盒内,而我等一路护送贺礼,从未打开过这礼盒,着实不知。”我继续推脱道。
“照你这么说,那便是武陵两位皇子有心要害我家大王了?”相国话里有话地问道。
“我等从未说过这话,也未有此意,还望相国明察。至于这暗箭,从武陵至淮南,一路上机会无数,难防哪个小人动了手脚。”不想再跟他斗心思,于是我把话挑明道。
“你也说了,从武陵至淮南,你们一路护送,不是武陵的二位皇子,你们的护送又没出漏洞,难道是我淮南有人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淮南王一向德高望重,治理淮南数十年人心臣服,谁敢造次?”我称赞道。
“那特使能否给我王一个合理说法?”相国激道。
我看着淮南王一副怒容,胡子眉毛都要倒竖起来的样子,忙俯首谦卑道,“事关重大,还请大王明察,以还我等清白,使小人伏法。”
“把他们先带下去,听候发落。”淮南王袍袖一甩,竟起身往殿后去了。
“唉,我们果然成了别人的棋子。”昏暗的牢房里,一盏孤灯弱而不熄,如果不是我说话,就好像这时间静止了一般。
“弃子?你说谁?难道真的是二皇子?”杨震大吃一惊道。
“我可没那么说,这一路上的可能太多了,指不定是谁,只不过唯一明白的就是我们成了替罪羊。”我觉得他好像理解错了我的话,重申了一遍道。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杨震气愤道,烛火闻声闪动,明灭之间,牢房中多了几分令人不禁绷紧神经的神秘。
我淡然一笑,“要么想要淮南王死,要么就是挑起淮南与朝廷的战端。不过无论如何,只凭那两支短箭,都不可能达到目的。”
“可淮南王已经大怒,还把我们下了狱!”杨震提醒我道。
“他若存心,你我在那殿上便已是肉泥了,怎还能在此说话?淮南王经营淮南数十年,知根知底,他虽有不臣之心,但深知只凭淮南一方之力是无以与朝廷匹敌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与朝廷勾心斗角,淮南王怕早已疑心重重,那两支箭只能勾起他的疑心,却不会让他定论,所以他虽怒,却也绝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我起身挑了挑灯芯,让这牢房亮堂了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就坐在这里?”杨震有些心急。他在武陵曾为贼曹、决曹,深知牢狱之事,现为阶下囚,深感不安,恐怕狱吏相害。
我拍了拍他,道:“杨大人安心,我们在这里其实安全得很。”
淮南王宫,玉露阁,一个人踏风而来,身后的侍从迈着小步几乎跟不上。
“大王,潇湘公主请见。”内侍禀告。
不待淮南王说话,阁门便被一把推开,衣带乱飘的刘潇快步走了进来。
“潇儿,你……”淮南王吃了一惊,他从没见过一向谦恭守礼的女儿这般风风火火。
“儿臣见过父王。”刘潇在淮南王面前急停住步伐,施了一礼。
淮南王刚要抬手让她起身,刘潇却急道:“儿臣请父王立即释放武陵来的两位特使。”
淮南王脸色一变,微怒道:“他们是行刺我的刺客,如何能放,若不是看在他们是使臣,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父王,说两位特使是刺客,可有铁证?”刘潇一字一句地问道。刘潇虽是淮南王之女,却一点也没被淮南的书香礼仪教化,更没被淮南王一贯的文德说教感染,天生一股凛冽气息,让人望而却步,也是因此,一直没有哪位王公子嗣敢前来谈婚论嫁。
就连淮南王直面他这个女儿也是提不起气来,想怒却又硬生生地压着,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既然没有铁证,就将两位特使下狱那是万万不可的,这不仅是对朝廷的大不敬,更有可能让别有居心的人利用而为祸淮南。”刘潇直言。
“那你说怎么办?”淮南王实在挨不住刘潇的冷言厉语,索性放弃道。
“暂将两位特使软禁在驿馆,同时全力调查此事,一定要能拿出一个说法给武陵和朝廷。”刘潇说道。
淮南王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边跟随他多年的内侍,内侍只是低着头,却是也不敢看这两位主子。
“那,那依你便是。”淮南王妥协道。
“父王明鉴,儿臣告退。”刘潇说完,一个转身带动一袭白衣纱带,飘然而去。
一阵寒风扑面,淮南王一凛,这才回过神来,心下一乱,扑通一下坐倒在王榻上。
“大王,你没事吧?”内侍赶忙上前扶住,同时使了个眼色让人关上了阁门。
淮南王抖着手指着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终还是垂了下去。
内侍知道他的心思,抚着他的背舒缓道:“大王莫急,公主自小便是这个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唉……”
狱中。
“刘大人,你冷不冷?”杨震紧了紧裹着自己的被子问。
“冷……啊……”我哆哆嗦嗦地说,这里的被子不知是哪里的残次品,里面几乎没什么棉花,就两层薄薄的被面勉强捂住点儿热气。
“什么人!”牢房的尽头,守卫忽然一声大喝。片刻间,鸦雀无声。紧接着,数十脚步声匆匆而来。
我和杨震同时起身,半夜三更闯入大牢,会是什么不速之客?
那些人似是直奔我们而来,转眼六七个黑衣蒙面人就出现在我们的牢房门口。不由分说,那些人打开牢房门就将我们绑了起来,并用黑布蒙住了我们的头,把我们押了出去。杨震还在大声分辩,嚷闹之声几乎震动整个大牢。或许是怕引起其他犯人的注目,只听一声闷哼,杨震便沉默了下来。我默默地为他祝祷,希望不要伤得太重。
我很配合地被他们押着,直到空气突然变了味道,我就知道我们已经出了大牢。不过这一路上竟无人阻拦,我觉得很是蹊跷。要么狱卒都晕了或死了,要么他们就是能让狱卒听话的人。我更倾向后者,毕竟他们进来时几乎没有什么动静传出。
马蹄疾驰,四面寒风席卷,冰冷刺骨。我们被押上了马车,已飞奔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刘大人?”杨震飘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怎么了?”
“嘘,你小点声,小心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杨震的声音还是很飘渺。
“那你也不至于贴着我耳朵说吧?还用这么奇怪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鬼了……再说,四面风这么大,我想我们旁边应该没什么人。”我又退了退,离他远了些说。
“真的吗?”他突然恢复了原来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仔细听了听,没有马鞭鞭笞的声音,恐怕连驾马车的人都没有。
“我根本就没晕,幸好我皮糙肉厚,那人下手虽重,却也最多只能让你这样的晕过去,对我那还差点力道。”杨震有些得意道。
我想起他那微微发胖的身子,还真有可能。
“你能帮我解开绳子吗?”我问。要是真没人驾车,那可就太危险了。
“我被绑住了,动不了。”
“我也是……”
“那怎么办?”
“别急……”
“好了。”我说着,帮他解开了绳子。
“你怎么做到的?”杨震十分好奇。
“早些时候学过一点松缚之术。”我说着,摇摇晃晃地挪到车前。说来也是万幸,早在匈奴一战后,司马青云就看出我竟有微薄的仙基,那是平常人在仙山灵洞修行数年才可能达到的地步,因此便在教我御使蓝翎剑时顺便传了我一些小法术。
我抬头看了眼车外,周围都是草木,看来我们已经出了淮南城。
“帮我一把……”我喊道。杨震一手拉住我,一手抓住车栏,以便我探出身子抓住缰绳。
“不行,还差一点……”我喊。
“不好,你看前面!”杨震突然惊慌喊道。
我抬头一看,前面隐约是一道河堤,按这速度,必然要一头栽下去车毁人亡啊。
“跳!”我当机立断。
一声嘶鸣,马车一头栽下河堤,扑通一声巨响,水花淋淋,那匹马哀鸣了片刻,便再无一点声音了。
“好险……”杨震翻身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土,惊魂未定道。
我亦欲起,却发觉浑身疼痛,果然这时候肉多一些还是有好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