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见愈发惊疑，本不爱言语的，艰涩地吞咽几口唾沫，又细量许久才缓缓说，“萱儿之事，再过几日便是阿紫生辰，老爷等萱儿回来问他，可好？”
玉簪儿本正背对了众人的给胡媚取茶的，听了那话，背便一僵，一侧的玉竹儿便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手，顺势将一杯香茗端了给胡媚送去。
罗汉床上，长川听了三夫人的回答一顿，嘴张了张，似被刺激着了，登时紧抿了，又扫了一眼屋内诸人，长吁口气，目光一转，便转向二夫人。
二夫人倒是个机灵的，不等长川问便活泼泼答，“老爷，芝儿，芙儿，婚事自然是等萱儿将来完婚后再说了。”二娘说毕了，眉目含笑的，轻巧地将话头一转，便问胡媚，“阿紫，双刃峰的准姑爷还是不喜穿锦吗？”
正吃茶的胡媚不妨二娘有此问，且又有‘准姑爷’三字，不觉飞红了脸，见阿爷阿娘也皆回头望她，笑意盈盈的，便起身，倒也落落大方的，答，“这一月间，阿紫皆不曾见过不哗穿锦，便连坐褥之类也无半缕。”
长川听了先就攒眉，“怪毛病倒满多的。”又将另两房夫人快速扫了一眼，声音平板得下结论，“一个两个的不叫人省心，想长川也才弱冠便迎娶你三人的，那时相思子儿不过至多一十六岁，你二人也才及笄不久。”二娘三娘听了，那眉目便柔和了几分，想来是长川这话勾起当年的懵懂青涩。
长川不觉一叹，“不想三位公子，大的近二十三了，那两个也快满二十一了，竟是···竟是···”
龙葵便在长川怀里轻轻动了动，有些挣扎不得的样子，长川见了忙将人抱起来，径自便去了。
【五】
出相思院返回拾荒小筑，胡媚便也默不作声的。
阳光依旧那般温暖，胡媚却是缩了缩脖子，玉竹儿便搀了胡媚，随了她的步伐，缓步而去。又过中草药圃时，那老奴还在，胡媚却再无心思。而不远处玉簪儿自是托了已空的执壶与汤盅，半垂了头一步一步的跟了。
一路上，三人皆是不语，胡媚走便走胡媚停便停，待一直回到拾荒小筑的厅门时，胡媚长叹了口气，撒开玉竹儿的手。独自走至老梅前，胡媚神色间又是一片怔愣。
冬阳下，一树的老梅便如诗人所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胡媚便捡起一朵被风吹落的朱砂梅来，捻到鼻尖细细嗅闻。那梅香冷而幽的，孤傲冷艳，没半丝媚俗在里头。你欢喜也罢厌恶也罢，它愈在冰雪天里，那香愈是分明的。
从双刃回来后她时常会对这一树的花儿出神，这梅与双刃峰下那似梦非梦的梅美人，与她肩胛处的老梅胎记，与不哗那件玉摆件上的老梅枝走向何其相似，她便抬了头，任冷风灌了脖子也只是审视不休。冬阳便也爱怜地撒下暖意给胡媚。
“不管怎样，白不哗是媚儿我四年前便认定的，那便是终生不悔。媚儿便也管不得前世什么的，大病后所有莫名什么的了。”
胡媚便捏拳，小脚丫一跺，桃花眼儿微微一挑，将手中花儿轻灵一弹，似示威般说，“你，美人也罢，梅儿也罢，与我胡媚儿有关也罢无关也罢，媚儿我认可的人任谁也休想左右。”
老梅无言，自是风过，一树的暗香浓烈了几分罢了。
胡媚见了方叉腰，笑得风情万种的。
“小姐也快变作老人儿了，居然自说自话的。”
玉竹儿不知何时，便立在几步开外的，见胡媚如此，有些小埋怨，“才刚有些起色，倒又站冷风里，小姐自然如此想便该泰然处之方好，这可是前儿小姐你教导我们的。”
胡媚便认真听了，将玉竹儿盯视良久，又一丝一丝的笑，玉竹儿见了抖了两抖，错开胡媚的盯视。胡媚却不依，倏尔便近身，玉竹儿迅疾地后退，胡媚不动，突然说，“玉竹儿，青丘那位传说中的佛爷，明儿开始准备，去见的他的一应物事。”四个句读，胡媚停顿的时间很长，玉竹儿一口气便那般卡着，硬是等胡媚说完了，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摸摸自家的胸口。
胡媚便笑了，有些得逞的意味。
玉竹儿仰头，又是长出气，正待张嘴被胡媚伸出一指凌厉一竖又连摇了摇，方道，“媚儿我晓得你能打听到那个佛爷身在何处的，还有，哪怕路再远，只要在媚儿生辰那日赶回来便可。”
胡媚如此说，那神色坚定的很，甚或是不容致辞的。
玉竹儿捂住嘴，‘啊啊’地吼了两嗓子。
拾荒小筑的丫头们在二楼的长廊上见了都甚是同情。
一侧的玉簪儿见了轻轻咬唇，细细叹口气，右手便在左腕上抚了一下，流云镯触手润滑，就如···就如···玉簪儿便涩然一笑，缓缓向屋内走去。
那头的小丫头子里最机灵的玉镯儿便瞧着玉簪儿走路的姿势若有所思的。
院子里，胡媚还站在那株六百年都不肯开花的红梅树边下，绕着那树抬着头，一张精致的脸上有阳光给予的明媚，胡媚似在笑，一双桃花眼儿微微的吊着，那光华叫人呼吸一窒。
她也从阿娘的饮食里见有龙葵子，而翻药书已知，“龙葵，苦微甘，滑，寒，无毒。七月采之，明目轻身甚良久。治风，易男子之气，妇人败血。”
胡媚想着那药方子上的记载，侧头，向相思院的方向望过去。她家阿娘的气色，怕是下体淋血并无半丝好转呢。
她不能放弃。
胡媚便对了一树的红梅笑得热烈。
玉竹儿呆呆地瞧着，脸上的声色也渐次宁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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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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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