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
【四】
这日午膳时,恰赶上天气晴好,一室的阳光,暖的人只觉心的边边角角都是熨帖。冬日的小风儿吹着,也没了应有的冬风的凌厉,倒是将花草的香气给揉得到处都是,像极了孩子的淘气。
龙川居拾荒小筑内,胡媚从离开双刃回家,十几天已去,一树的红梅花儿正怒放着,连着养了几日,胡媚的喉痛眼肿等等不适,便连来势凶猛的葵水也进入收尾阶段。胡媚便再也坐不住,系了见明红色斗篷,暖手袖笼也不拢着便由玉竹儿玉簪儿陪同了,执壶内是滚热的‘金丝紫苑汤’,笑微微去相思院给阿爷阿娘请安。
胡媚一路走到急迫,大丫头玉竹儿直叫她走慢点才养好些精神也不听,再劝她这么几日老爷夫人的情况都是一样没漏的通报了的,夫人身体还好。不想不说还罢了,一说胡媚竟是小跑起来,那架势倒有些玉竹儿的作风。
端着托盘的玉簪儿便有些笑意爬上脸来,与玉竹儿相互望一眼,玉竹儿便也吐个舌头,跟紧了几步。
冬日的阳光便也调皮地一路随了,过甬道穿花圃的。
各房正走到的小丫头婆子们见胡媚小脸红红的,心情蛮好的样子,也都打声招呼,自动让开路。胡媚便愈发脚步轻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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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院,一园子的花草树木,不外乎是相思木与向阳花,还有便是各色的药草,倒也别是一番滋味的意思。胡媚进去时,还见一名老奴在动作轻缓地收拾那一院子的药草,胡媚见到的便是那背影,有些熟悉,歪头想想又记不起。老人普通的衣褂,就如侍弄自家孩子般的随和与亲切,那动作没有一丝的焦躁在里头。
午时的阳光便吸附着中药的香气,竟也是别样的妩媚,便如龙葵,是那种不需点缀的自然美,美的不造作又有内涵。
胡媚便轻笑了一声,立在那里微微失神。
胡媚这笑倒惊动了正给药草松土的那位老奴。老奴便直起身来,那腰板儿挺挺的,阳光下的脸上是岁月沉淀后的沟壑,偏右那般相衬,唔,与这一园子的药草。
胡媚又是温柔一笑。
老奴便张了张嘴,想唤声,‘小···小姐’的,胡媚已是转身,老奴便也继续侍弄药草。
胡媚自是不知近五十年的长睡,以前自家是长腻着这名老奴讲解药理,哦,是抛开书本知识外的医药经验的。
老奴本也不识字,不过是龙葵从龙府带来的,又是自来随了龙葵行医背药篓子的,便也一点一点累积了许多本事。
胡媚笑笑便端正着步态继续向内院走。身后玉竹儿玉簪儿也并排着随了。
那边便有丫头子们去通报。脚步声便细微而整齐。
一时丫头们打帘儿,规规矩矩的唤一声‘阿紫小姐。’
胡媚稳重地走进去时,外厅的相思木靠椅上,一左一右的,坐了胡媚的二娘龙妍,三娘龙黎,皆在吃茶,皆是左手捏帕子,右手挑着兰花指捏着茶盅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吃茶。而罗汉床上她家阿娘便斜歪在夫君怀中,喘吁吁的,长川正细心地给她拭汗。
两位夫人见了胡媚先就笑微微的扬起头来,彼此打个招呼,胡媚便也静静坐了,她的两丫头也一一行礼方罢。
三位夫人其实年龄相仿,又是在龙府一起长大的,确切地说是两位夫人是陪了龙葵长大的,当年又是被选来了来作侧室一起出嫁的。那举手投足自然大气得体。
静坐着的胡媚便将目光逐一的在她家阿爷阿娘并那二位夫人身上转悠,似观察着什么又似感叹着什么。一地的丫头们都静悄悄的。
倒是她家三娘因离得胡媚最近,顺手便接过玉簪儿手中与花鸟执壶相配套的一只玲珑玉盅儿来,算是个出其不意的,玉簪儿神色间便见了些儿局促,却也只一瞬便用香帕子缠了花鸟执壶的提梁,颇是斯文地将执壶内的药膳儿倒一盅儿出来,并无一滴半滴遗落的,那手法娴熟而自然,三夫人龙黎便多看了玉簪儿一眼,有那么些儿激赏的意思。
三娘这一眼本也无甚含义的,不想只这一眼却见玉簪儿腕儿上隐隐约约有只别致的玉镯儿,粗看那镯子也不过是裸镯,清凌凌的内里有些不纯的流云。吸引三娘眼球的却也便是这不纯的流云片儿,竟是如雪花般形态各异的。像极了本温婉静止的河流里的飘絮。三娘便用帕子掩了唇作思索状。
三夫人的敏感,说穿了也只是因大公子紫萱专攻玉器行业罢了。
玉簪儿却是在那样的目光里又颤了颤,兀自镇定着,不动声色地用袖摆遮掩了去,这才将执壶放入承盘内,轻轻退开些儿。
三娘便呆了呆,若有所失的样子,她总觉那镯子特眼熟,是一对,上千年前不知在何处见过,是该叫···流云镯!镯子内天然生成九朵雪花状花纹,且那一只也同样,这是最难得的。
三娘的目光便有了些凌厉,端着那只药盅儿也不撒手。想再回头细瞧时,却是二娘用一柄山水大写意镶金边执扇敲了她一下,三娘一怔,抬头便对上长川的目光,下意识便答,“是,老爷。”
长川攒眉,眉目间都是不耐,伸了一指头便点三娘端盅子的手,三娘这才发现自家还捧了那盅药膳呢,忙敛容,亲自托送过去,便有龙葵的贴身丫头接了,一勺一勺的喂给龙葵吃。
登时,一屋子的皆鸦雀无声。
阳光便晃晃悠悠的从不同的角度溜进来,正迎着阳光而坐的龙黎便眯了眯眼,又微微的撇开目光去了。二夫人龙妍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几百年的规矩,不传是不能随意到相思院的,今日来此一起用了午膳,又吃着茶,也没见长川要说何事,未免有些坐不住,却也不敢则声。
一时龙葵吃毕,早有丫头捧了水漱口用,又有丫头给诸位加水加茶的,龙葵便也靠在长川怀里,缓缓儿合了眼,那颊上倒占了些儿霞色,看着不甚苍白憔悴罢了。
长川似安心般,便拢着龙葵的云髻开了口,“阿黎,可曾问过萱儿,两妾室可有了动静?还有,再等几时方安心成亲?”
长川如此说着,便给龙葵将外裳整整好,将人向怀里拢紧了些儿,那动作轻而柔的,生怕磕碰着似得,待整理好了,方抬起头来等三娘回话。
三娘未曾想长川问自家的,况心思不在此处,便结巴了几声,不知该如何回应。长川复拧眉,才刚回转的情绪再次失去,瞧着三夫人那目光竟有个不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