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番外之老阿柏
第九章
【一】
年华易逝，老阿柏如今树龄已是四千岁，单在基山便耗去两千余年，尽管后一千岁已是从童子修成成人，也日常和青丘茫崖（我们自己叫迷谷）下的阿枫封舞谈经论道，自在的很。
老阿柏因元身乃柏树便如阿枫般，取人间百家姓中的谐音。他姓‘封’名‘舞’，我便姓‘白’名‘逸’。不过草根尔，便也无甚表字。素常也不过阿枫阿柏的称呼罢了。
我很是记得初得人身自家取名为‘逸’，不过是想从基山两大怪猼訑与尚鸟无止无休的争斗中脱身罢了。后则以此有悟，凡所有种种，皆可洒脱飘逸待之。
再细细想得遇后来的青丘元悼帝君胡不哗，竟不知是个怎样的缘分。
那日其实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山还是那座山，树也还是那些两千年来见惯的树种，基山那两怪也未曾停止斗殴。阿枫却说有件大事将在我身上发生。
青丘离基山，直线距离也不过三百里，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几株香功夫尔。我又是抄了近路。
我是沿着雨水冲刷出的壕沟向上翻越的，两面深谷相夹，狭窄的山脊上有蔓草蔓延，前面一道陡坡，突兀而起。耳边是穿山风在呼啸。沿路便有只苍鹰在我头顶盘旋，不知是将我做一棵树想栖息还是在它眼里我不过是具可享用的肉身。
待俯身扎入谷底时，隐约可见荒草中的断垣残壁，甚或还有精雕细镂的嵌花砖瓦，只是如今在无声无息诉说那些救援的过往罢了。在向前便是干涸的河床，万千枯死的树木，那风便打着旋儿凄苦缠绵的很，基山便在眼前了。
等闲我甚不愿意抄此近路的。为的也是避开已死的同类，它们已是风干如化石，我却不知是怎样的一场场战火后的遗迹。
在这片‘亡林谷’，纵横交错的皆是没膝的荒草和疑似路的小径，令人不辨方位。那只追赶了我一路的苍鹰许是感觉出基山的气息，瞬间便不见了。
晚霞突然漫上这处乱石荒滩，遍地枯死横倒的莽林。一切皆在寂静中，寂静中的光斑闪烁着，心跳便会急促起来也会凝重起来。
我便摄了气息，快速离开。
不远处便是前往基山背阴处的万千缓坡中的一道了。也唯有此时缓坡在夕照中流动起来，如一道游龙在缓缓游走，（后来在所有故事结束后，在我的叙述中，阿枫沉默，良久，有将我望望，莫名的说了两字‘难怪。’却不肯再说什么。）
在此缓坡的某处唯我所见的裂缝中，那夕照的光便在此流转着。我一捻指，人已是没入缝隙，随了我元身柏树交错蟠扎的根系恢复柏树了。（此缓坡后来有个很有意味的名字‘援龙坡’。）
基山此时正热闹非凡。天空中万千只尚鸟在盘旋击杀，地上无数的血迹尸首＂shen yin＂中的挣扎。有尚鸟的也与猼訑的。我想基山的辉煌怕也是愈发遥远了。这等风雨飘摇的日子也不知几时才是个完结。
【二】
此时秋将尽。红的黄的叶片儿在它们彼此的厮杀中震飞出去，又被夹杂在血迹残骸中，那是崩溃后的麻木。萧杀的百草也便践踏到无甚起伏和缓，只一味如众生灵，沉寂着。想来也只有我老阿柏邋遢的树身才不引人注目罢。
如是想了，我望向更远的所在，更远的更远处又有些什么呢？
突然间，流星般有什么砸在树冠上，一瞬便没了影踪，而树下多了只血迹斑斑的赤狐，在此等狼狈的情景下依旧难掩眼中的光华与天然混成的尊贵。
斜阳最后一跃，彻底没入云层。
我正欲细究时，又是直奔而来的厮杀奔袭声。我顾不得什么将阿枫临走时反复教的那个繁复的结界使出来。于是，那些声响听得见看的着，他们却进不得身了。
日落月起，似乎也就瞬间的事。
基山的战争也在一点一点渗进肌肤的寒意中消洱了声响。那只赤狐已是被我救治回来，此时却寂静到如睡去般的了无生息。
月光只管透了叶片洒下银辉，那些活尸的＂shen yin＂也最后的退去，唯有斑驳的血迹还在。在我，却是平常的很了。我不过是无声的叹息一声罢了。
一低头却瞧见赤狐一双深邃莫测的凤眼，望着我却不说什么。见我感知到他的目光便将视线转向那轮圆月。噢，月圆月缺，几千年来老阿柏已是看多了去，一如那些个悲欢，终归是不留痕迹的走过。
我便点点头儿，冲他说了四字“月色撩人。”赤狐瞬间成人形，只不过难掩疲倦，轻声儿又加了三字，“不过是。”只那份苦涩仍是泄露了一二分的心事来。那身锦袍虽说使了净身术，依旧看出甚松垮的裹着，好在那感觉不出与气质相合的触动，想来赤狐的追杀是旷日持久了。
我一捻指，取下一片莹润的玉璧，又一弹，弹飞给赤狐。他倒似有片刻的怔忪，自家摩挲这玉璧神色添了分悲意。
我唯摇头，一片极品白玉罢了。老阿柏也是看多了去，不过是人为个给其价值，或则它也仅仅是装饰用品。
赤狐举起白玉玉璧，（哦，上有九条古朴大气的云龙。）“青丘，胡氏，不哗。”其实，赤狐不说我也能看出他的身份来。不过是不知他乃上古皇族胡氏还是青丘现今元启帝君下的皇儿。
我便淡淡答，“我，阿柏，不哗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二日，保全体力。”
胡不哗身体微微一颤，有两行泪滑落，竟是如受了委屈般，或者是···好不易寻见亲人，是··这样？
他一下便抓住我的手，艰难的说了句，“阿柏，阿柏，不哗遇你何其有幸。”说毕，头一歪，靠了我肩，睡去。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