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也派一些人到医院去。久远在唱歌。」
「可是,现在还没有觉醒的报告」
「我自己清楚。」
绫人的妈妈断然说道。
「还是说,你在怀疑我?」
「不、不,怎么会呢?」
戴眼镜的大叔慌忙摇头。接着,绫人的妈妈似乎注意到我,看向我的方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人偶或是小虫子。
「这女孩是?」
「是可疑人物。要不要进行调查?」
戴眼镜的大叔虽然这么说,但绫人的妈妈似乎没有在听。她立刻将视线投向阿守。
「就交给你了。随你处置吧!」
「是的。」阿守有礼地回答。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我还有事要做。」
说完之后,绫人的妈妈迅速回到家中。被留下的戴眼镜大叔,以一脸想叹气的表情转向阿守。
「真希望麻弥大人对绫人大人的照顾能适可而止。」
绫人大人?为什么他要称呼绫人为「大人」?
「那么,要拿这女孩怎么办?」
「你也闭上那张傲慢的嘴吧!要不然,我就去向你的麻弥大人报告。」
戴眼镜的大叔露出非常不快的表情。阿守的表情写着,谁会理你这种小角色。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认识绫人的妈妈?为什么摆出很了不起的模样?告诉我啊!
「阿守。你到底是谁?」
「嗯,会是谁呢?」
这么说了,他恶作剧地笑着,目光是我不曾看过的冰冷。
2
我就像被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堆,无力地坐在客厅。眼前的电视播放着巨人队的比赛实况。兴奋的播报员正说着什么,但我没把内容听进耳中,只当成是噪声。在电视一旁,能望见庭院的大片玻璃窗上,映出两个打扮怪异的女人。能清楚看出,她们并不在庭院里。她们没有实体,只是映在那里。我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她们看来和过去我被多雷姆吸收,看见东京的幻象时,映在玻璃上的女人很像。她们都戴着相同的面具。幻想中的那家伙是**的,眼前的两人则穿着衣服。
我只是茫然地看着她们,完全没有觉得不可思议或奇怪的想法。感觉就像心变成了一块平板。这时,妈妈回来了。那两个人是在妈妈出门后映在玻璃上的吧!
实况转播的影像突然扭曲,映出翼神世音。它像具被吊起的人偶,飘浮在东京的街道上空,脸孔被羽翼遮蔽着,无法看出它的表情。这时,D1咏叹调响起。我曾看过的,状似蕈类的多雷姆正歌唱着。而另外一具形似展开的蓝色倒三角形翅膀的多雷姆,浮现在翼神世音背后。就像要双方夹击般,它们开始歌唱。
如雾气般的光粒自两具多雷姆口中射向翼神世音。翼神世音因受苦而扭曲,发出痛苦的吶喊声。光粒的波涛就像要压溃翼神世音,就在我几乎能听见它的躯体发出被压扁的声响时,光芒的波涛忽然消失。翼神世音就像断了线的人偶坠落下去。一边坠落,翼神世音一边自双手发射无数的光弹。我心中只有好漂亮这样的感想。光的散弹如扇形般在空中扩散开来。呈蓝色三角形的多雷姆迅速闪避,不过类似蕈类的多雷姆则慢了一拍。它的正面吃了好几发光弹,就像有好几个蓝色袋子在空中膨起,多雷姆消失在夜空中。
这时,其中一名映在玻璃上的怪异女子开始痛苦地扭曲身体。妈妈只是凝视着那光景。我觉得那个女人在痛苦中朝妈妈伸出求救的手,但她却像胀破似地消失了。之后什么也没有。而另一个女人,则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继续歌唱。
****079
接着,电视变成一片漆黑,就连棒球赛的实况转播也没了。
巨人队赢了吗
「再见了,法瑟托。」
妈妈静静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毫无感慨地喃喃说道。接着,她把视线转向我。
「冷静一点了吗?」
「那是谁?」
我看向留下来的女人。
「是姆民族。他们几乎都无法到达这里,只有很少数的人被拯救出来。现在仍是不与多雷姆或人类同调,就无法存在的蓝血人。没错,姆民族也是人。不是怪物。」
是吗?好久以前想把我带走的那些男人也和姆民族同调了,所以才会流出蓝色的血。多雷姆也是这样。
「我也是姆民族吗?」
「是啊!」
「在我小时候去世的爸爸也是吗?」
妈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改变话题。
「我爱你,绫人。」
「那,是真的吗?」
「什么事?」
「妈妈背叛了世界,是导致二十亿人口死亡的元凶。」
所有的表情都自妈妈的脸上消失了,只有如地底湖的湖水般冰冷清澈的眼瞳看着我。
断章8朝比奈浩子
阿守送我回到公寓前。虽然说是送,其实却是搭防卫军的装甲车。阿守像是要催促我似地,用手指向公寓入口。
「睡一觉,把今天的事情忘掉。」
他轻松地说着,彷佛只是发生了点小意外。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守。
「你是谁?」
「我就是我,鸟饲守啊!」
「我所知道的鸟饲守,只是个笨高中生,不会拿防卫军的车当出租车来用。」
阿守的脸好像很难受地扭曲了。
「我就是我啊!」
「你一直瞒着我吗?」
「没有。」
「是有吧!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对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开始?是这样对吗?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我,对我」
「住口!」
他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我不禁闭口不语。阿守不曾有过的认真脸庞就出现在我眼前。
「浩子,我我」
无法说出自己是什么的痛苦,令他的脸孔开始扭曲。
不该是这样的,你居然有无法对我说出口的事。我是如此深信着你。
胸中深处突然涌出一股厌恶感。
「你不是一直在欺骗我吗?」
我想拨掉他的手,但阿守加重了力道,不让我这么做。
「放开我。放开我!」
争执中,我的手肘打中了阿守的脸。伴随着钝重的声响,鼻血滴落在阿守的脚边。是蓝色的血。
和妈妈一样的蓝色血液。
不属于人类的血。
一瞬间,我们沉默地凝视着血滴。
下一个瞬间,我背向阿守飞奔而出。我全身都拒绝着他。阿守一片茫然,就连追上我也做不到。
我拼命地奔跑。
细微的声音响起,就像被火钳压上一样的疼痛掠过我的手臂。回头一看,防卫军的士兵们正举着枪口。阿守站在他们身后。是阿守开的枪吗?
「住手!」
虽然听到了吶喊,但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阿守的声音。我没有勇气去确认。我所拥有的,只有想逃离那个地方的恐惧感。我拼命地飞奔过夜晚的街道。
3
妈妈背对着我。她的背影在拒绝我。妈妈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与原本就映在玻璃上,没有实体的姆民族重叠了。看起来也像是妈妈穿上了姆民族的服装。我觉得那样的装扮对妈妈来说比较自然。
「妈妈妳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妈妈映在玻璃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接着往下垂去。
「如果可以,我也想生下你」
妈妈直到今天的各种回忆浮现又消失。一起玩益智玩具的时候,抢走朋友的玩具,遭到妈妈斥责的时候,妈妈的发香。她既没有来学校参观上课,运动会时也从不曾替我加油。上小学的时候,小健还说过:「你们家的妈妈太奇怪了。」害我为此和他打架。即使我哭着回家,妈妈却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有讲。那时的伤痕还隐约留在膝盖上。即使如此,妈妈还是妈妈。我以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是这样吗
雨声响起。不,那只是开着的电视,发出深夜没有节目时的沙沙声。画面映出某个宽广的公园。这时,细微的黑色曲线在公园上空浮现,那曲线被闪闪发光的光带包围着。随着那道光带下降,黑色的曲线延伸,开始塑出一个形状。是卵。卵出现在夜晚的公园上空。
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那颗卵。啊,对了。那是从前久远出现在翼神世音驾驶舱中时,从天顶能看见的卵。现在,那颗卵正以东京的明亮夜空为背景,鲜明漆黑地浮现出来。
妈妈也以严厉的表情注视着卵。接着,她转向映在玻璃上的姆民族开始说着什么。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是某种类似不同语言的东西。在那里就连刚刚和我谈话的人类气息都没有了。那里是背叛世界,带来二十亿人口死亡的姆民族。妈妈妈妈甚至不是人类。
要说回到东京之后的生活不愉快那是骗人的。在这里既不必战斗,也没有让人想逃避的事实。虽然记忆被改过了,但只要没有察觉,就能幸福地过生活。出生成长的家在这里,还有我喜欢的东西环绕着的房间也在这里。但是,这些全都是妈妈准备好的。不,是自称是我母亲的姆人准备好的。
「妈妈」
我低语般喊了她最后一声。但是,那个人不知道是没把我的声音听进耳中,或是根本没时间听,她还不停地与映在玻璃上的姆民族交谈着。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是因为无法再留在根来神至才回到东京的,如今却无法再待在这里。我看到了该看的事实。现在,那个人在我眼前的身影就是一切。
我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
我缓缓站起身。妈妈似乎连儿子即将出门都没有注意到。
断章9紫东遥
和盖大楼用的起重机一样的隆隆声响接近了。我正想着是怎么回事时,一个巨大的身影浮现在建筑群另一侧。是翼神世音。上空有好几架直升机正在飞行,以采照灯照向翼神世音,令它异样的身影自黑暗的夜空浮现。
「是翼神世音。」
「为什么它在移动?翼神世音如果没有神名的操纵不是无法行动吗?」
「我不知道。不过,它朝这里过来了。」
「是神名在呼唤它吗?」
绫人在呼唤。为什么?
「我要起动瓦密里翁。」
「为什么?」
「夺回翼神世音也算是我们的目的。」
艾尔菲开始在装在手腕上的遥控系统上输入坐标。
「需要多少时间?」
「起动之后还得检查系统,我想需要二十分钟。」
艾尔菲边读取系统的数值,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能悠闲地等待二十分钟。翼神世音会朝这边移动,就代表那个家里发生了某些事。艾尔菲正全神贯注在瓦密里翁的起动上,这样一来,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得冲入他家。解开的安全装置,我独自离开了我们潜伏的公寓楼梯转角。
绫人家附近有慌乱的迹象,大概是要对付接近中的翼神世音吧,军队的装甲车发动离开了。好机会。我冲进警备变少的小巷里,那里有两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当他们注意到脚步声而转向我这边时,我已用手刀决定一切。将另一个想反击的男人踹昏后,我跑过小巷,藏身在建筑物的阴影中。从这里可以看见绫人家的后门。
我回溯十几年前的记忆,试着回想他家的结构。我计算着一口气冲进去,直到抵达绫人的房间需要花多少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后门冲了出来。
「绫人!」
断章10神名麻弥
绫人不知何时不见人影。翼神世音正在接近。到了这地步,也不必顾虑形式了。虽然不想这么做,但非得把他直接「奉献」出去不可。我听到了后门的开门声,绫人到外面去了吗?当我急着要到外面看看时,却听见了叫声。
「绫人!」
接着,我看到一个女人慌张地奔跑过来。她注意到我,停下脚步。她的眼睛因为吃惊而张大。虽然她好像知道我是谁,手中却还紧握着。
「伯母。」
居然叫我「伯母」,妳是谁?
「我是六道翔吾的侄女!」
六道的侄女?啊,是吗?是这样啊!我总算回想起来,嘴角不由得为了命运的讽刺浮现笑容。
「是吗所以,妳」
当我想靠近她时,双手紧握着枪的女人吶喊着。
「再动我就开枪了!」
真是勇敢。当年在家里的沙发上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少女,现在正拿枪对着我。女人举着枪一点一点地移动身躯,接着飞奔而去。为了追上绫人。
她的确是遥。是遥啊!
三年前,还是个国中生的绫人,曾带着叫做女朋友的人回到家来。虽然觉得不快,但我还是见了她。那是个留着长发,脸上还残留稚气的少女。因为要见男友的母亲而紧张得发抖的她,我本该觉得无关紧要的,但不知为什么,在我心底却有奇妙的芥蒂。明明是个非常平凡的女孩子,我却不喜欢她的一举一动。
之后,我要九鬼去调查她,才知道她是六道的侄女。虽然我知道有亲戚就在东京,却没料到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如果是现在,应该不会造成那种情况。但是在当时,我还没有掌握权力,也会有像那样的小失误。我像个普通的母亲,对绫人说了些你还是考生之类的话,但绫人不肯放弃。他大声地反抗我。绫人对我向来很顺从,很少做出那种事来。所以,我让财团对她父亲的公司动了些手脚。随着父亲的贬职,她应该是搬到关西一带。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没料到她会加入TERRA,追着绫人追到这里来。亘理所做的事我打算不管,但这件事得调查一下。
不,此刻最重要的是快点抓到绫人。
4
我奔跑着。最近似乎总是在跑步。而且,还是为了自某种东西身旁逃开而跑。这里是哪里?是石神井公园附近吗?我试着回头,身后的城镇一片寂静。当明白没有任何人追上来时,我开始感到痛苦,自然地停下脚步。还好吧!又回头好几次后,我缓缓沿着石神井公园漫长的墙边行走。
走到转角时,我吃惊地停下脚步。有个漆黑的影子站在墙角。那个人影脚步蹒跚地朝我伸出手,看起来像在求救。害怕的我想逃走,但仔细一看,那个人是朝比奈。
「绫人。」
朝比奈突然无力地双膝落地,我慌忙跑了过去。
「朝比奈,你怎么了?」
她仰望着我的眼睛没有焦黠。
「你看」
她用手抚摸手臂上的蓝色痕迹,把手掌摊耠我看。她的掌心沾满了血。是蓝色的血。怎么会连朝比奈的血都变成蓝色了!
朝比奈仰望着我,轻轻笑了。
「我的血是红色的对吧?是红色的吧?」
看着她乞求般的眼神,我无法告诉她真相。
「嗯是红色的。」
「太好了。」
似乎是安心了,朝比奈突然无力地垂下头。
「太好了」
我听得出她的语尾带着哭音。她为了我的谎言哭泣着,知道我在说谎,依然哭泣着。就连我都悲伤起来,感觉胸膛仿佛抽紧了。
背后似乎传来什么东西的声响。虽然回头看时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在那里,但我也不能悠闲地待在这里。翼神世音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我得快点才行。
「朝比奈,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听到这些话,她猛然抬起头。
「我也是!」
「对不起」
我不能带妳走。我要离开东京到外界去。不,是要回到外界。妳待在这里比较好。因为妳的血是蓝色的。
「妈妈的血变成蓝色了。」
朝比奈飞扑似地紧抱住我。
「大家都变得好奇怪。阿守不再是我知道的阿守,我也想不起从前的事。」
「朝比奈」
「带我走!」
我怎么能带妳走。妳以为在外界妳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大家都认为姆民族是人类的仇敌。我勉强想站起来,但朝比奈缠着我,指甲陷入我的肩膀。
「带我走!带我走!求求你。绫人!」
不只站不起来,我还被她搂住脖子。朝比奈充满恐惧的呼吸就吹在我的耳际。她紧抓住我的手,就像溺水的人紧抓住游泳圈一样用力。
「带我走带我到你要去的地方。」
我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呢?因为不能待在根来神至而回到东京,如今却也不能待在这里了。那么,我该去哪里?试着想想,朝比奈和我一样,哪里也去不了。既不能待在这里,也没有地方可去。
既然如此,我们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同伴,就一起悄悄躲在某个地方吧!
如今只能这样了
「走吧!」
我站起身。
「要去哪里?」
「到某个不是这里的地方。」
接着,我迈步走去。走向夜晚的黑暗。
断章11如月久远
缓缓地、缓缓地,我独自站在有如浑圆鸡蛋般的漆黑地面上。漆黑的卵飘浮在起风的夜空。以保护之名被拘禁的我,待在名叫病房的拘禁室里,没有穿着名叫维生模块的拘束衣,躺在床上呼唤着我那名叫黑翼世音的卵。普夫-鲁-莫诺特斯-拉-基蓝德斯-雷梅-克-艾谢-奇拉鲁葛伊-拉乌。这不是对它的呼唤,这是出现在我脑中,没有意义的连续音。连续。我被卵缓缓地、悠悠地呼唤着,不知何时已从病房来到这里。站在这里。拥有螺旋桨的机械放射出的光芒,将我们自黑暗中切割而出。被切割而出的痛苦,令我静静地流下泪。这时,拥有螺旋桨的机械分别朝左右飞走了。走了,走了,观世音菩萨。喔喔,金刚菩萨啊,用祢的金刚锤打碎这一切罪恶苦痛吧!意识又开始微微流走。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那发出骚动声的蓝色邪恶之物接近了,它的波动会污秽、侵犯、玩弄我的意识,不是这卵中胎儿的错。那是邪恶之物。会带来与漆黑的污秽之镜相同的波动。不行。不行。不可以过来。不可以破坏我。不可以破坏卵。仿佛无视于我的吶喊,貌似长了翅膀的女人的蓝色泥偶逼近,藉由它头上的光环发出杀戮的叫喊。毁灭之音被卵的力场挡住,扭曲扩散开来。天空绽放出大朵的死亡之花,无数扩散开的光芒,破坏着脚下的公园。假山、火车头、喷泉、永远的和平火炬。直到刚刚都还在那里,在下一瞬间,看啊,消失了。这也是诸行无常。比喻有形之物总有一天会消失转变。啊,妹妹,有什么道理责备我呢?卵的出现是引导,也是命运。神明的咒文灵验了,即使没有经过七个月的劳烦,九个月的受苦,那十个月的承担(注:本段引用日本民间传说人物小栗判官的出生典故,他是无后的高官向神明求子后诞生的独子。),这颗金雕玉琢般的卵,依然是属于我的对吧?才不是属于妳的。阿蕾奎特似乎在怒吼。不可原谅。就像在呼应怒火,卵裂开了一部分,漆黑的巨大手臂跃出,伴随着漆黑的光线放射,刚刚还在那里的阿蕾奎特遭到时空逆转,飞向空虚的世界。接着,手臂缩回卵中,曾裂开的壳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再度恢复成带着光泽的浑圆。我的指尖感受着与阿蕾奎特同调,与我同世界的人意识逐渐消失。我不会遗忘那份悲伤与痛苦。回去吧,有声音呼唤着我。「不行我还有事情得和她说。」
「别怕。」
回头一看,是那个少女。身穿黄衣的少女就站在那里。她虽然微笑地站在那,但就算被再度折回的直升机用探照灯照射着,她也没有留下影子。因为她没有实体。
「这是妳的东西。妳会在那边与另一个我相遇。」
那边,轻飘飘地,下雪了。寒冷的夜晚,独自躺在雪原上,逐渐被月光溶化。不行,意识又要流走了。得努力保住自我才行。在想到这点之前,少女温暖而残酷的指尖碰触了我的灵魂,令我无法保有构成躯体的印象。被吸入卵中,在那满溢着羊水的球形宇宙里,依靠卵带支撑的我摇荡着。摇荡的梦是连接着世界呢?或是崩溃呢?这种舒服的感觉。这种快乐。意识溶入羊水中,我就连卵正在发生量子崩坏都没注意到。量子不可思议地变化着,在一瞬间,就把我送到那座岛上。送到那卡尔兄弟的岛上。
5
好重。我不知道即将失去意识的人会有那么沉重。虽然常在电视剧或电影里,看到有人让受伤同伴搭着肩膀轻松走动的画面,但实际上却不像连续剧里看来那么轻松。虽然想过用背的也许会好些,不过一旦放下她,我们似乎都会因此累得站不起来。我边激励着朝比奈和自己,边一步一步地前进。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好接近。翼神世音无言地伫立在直升机投射的光芒中。只差一点了。
「嗯音乐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别说话。」
「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不起来。」
「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爬上楼梯。把脚步抬起来,拾起来啊,」
我斥责已经没有力气的朝比奈,爬上阶梯。翼神世音正在市立运动场的正中央等待我们。
翼神世音
它是一切的开端。如果没有它,我就会在东京木星里一无所知地度过平凡的高中生活。在无聊的课堂上打哈欠,与朋友们聊些蠢话,和小熊一起静静地构图。这家伙破坏了一切。不过,因为有翼神世音的破坏,我才明白那些都是假的。高中生活,还有我本身都是假的。只是妈妈作出来的,类似幻想的东西。也许不知道那些是幻想会比较好,不过既然知道了,就无法回头。我不能在东京木星里生活。可是,外面呢外面都是些把我当姆人看待,想把我送进收容所里的人。尽管如此也要到外面去吗?就算是假的,待在温和的现实里不是比较好?不必到一切都既严酷又冰冷的世界去吧!
我的决心开始动摇。
我再次仰望翼神世音。翼神世音什么也不说,只是合起羽翼,沉默地站在那里。它应该是没有意志的,但看起来就像在问我:「你要怎么做?」各种思绪一涌而上。
接着,我吶喊出声。
翼神世音响应我的呼唤,将羽翼左右张开。它沉静的眼瞳看着我,问我这样好吗?很好,我在心中回答它。翼神世音缓缓地单膝跪下,用手载起我们。朝比奈完全失去意识,就像装满水的塑料袋一样沉重。将她留在翼神世音掌中,我被光所包围,与翼神世音同化了。
我坐在充满沉静水气的空间中。也许是呼应我的意识,在翼神世音的上空能看到光圈开始浮现。为了让翼神世音通过,光圈缓缓地扩展开来。
我再度环顾城市,环顾着这个有妈妈的「温柔」城市。城市中有好几盏灯光,在每一盏灯光下,都有小小的幸福。也许是一家人正看着电视,开怀地笑着。也许是情侣在度过独处的幸福时光。也许有谁正独自怀抱着明天的希望。可是,那全都是虚假的幸福。我将目光自那些幸福的身影转开,仰望光圈。
接着,翼神世音缓缓地上升了。
断章12紫东遥
不行!
翼神世音正在上升。绫人正从我的指尖溜走。为什么?为什么?每当我觉得自己已经牢牢抓住他,他就会从我的指尖溜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总要抛下我?
「不行!绫人!」
我吶喊着奔上通往运动场的阶梯,翼神世音已经被头上的光圈吸入直到脚部。有如要阻止我前往那里,运动场高高的铁丝网耸立在我面前。
喀锵
我抓住铁丝网。
「不行!你不能走!绫人!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即使我声嘶力竭,那声音却没有传达给他,翼神世音的身影消失在光圈的彼端。接着,光圈缓缓缩小,终于只剩下好像什么也不曾有过的夜空。
我一个人呆立在铁丝网前。
他走了我的胸中又涌上没能抱紧他的痛苦。到底得重复多少次多少次像这样的事?放弃吧!与其如此痛苦,不如放弃追寻他。
然而我自己很清楚,我做不到。抓着铁丝网,我当场双膝落地,放声大哭。
不知到底哭了多久,艾尔菲的声音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落在我的背上。
「紫东!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快点,」
所以呢?绫人走掉了啊
「紫东!」
艾尔菲以令人生疼的力道抬起我的头,接着甩了我一巴掌。
「振作点!紫东遥!」她粗鲁地摇晃我的肩膀好几次。「妳得振作一点!」
我猛然回过神。没错。不管是在根来神至或东京,绫人都待不下去了。他只能孤伶伶一个人,带着心中淌血的伤口逃到某处。我不能让他孤单一人,也不能让他的伤口一直淌着血。我得救他。
伴随着低音,瓦密里翁总算抵达现场。
「快!去追绫人吧!」
「当然!」
我们搭上瓦密里翁,挥别了东哀。
断章13三轮忍
在我管理下的久远大人失踪了。当我为了报告这件事而赶往麻弥大人家时,那边也正因绫人大人的失踪乱成一团。
「是吗?」
听完我的报告,麻弥大人静静地说。
「我知道了。我会再做指示。」
那缺乏抑扬顿挫的口吻反而令人心生恐惧。这是麻弥大人生气的表现。然而,完全不晓得这种事的九鬼司令却不懂分寸地穴话:「麻弥大人,请对TERRA的机动兵器下达攻击命令。」
麻弥大人连看都没看,便静静地陷入沉思。但司令把她的举动想成是单纯的无视,明明住嘴就行了,他却催促似地说道:「麻弥大人。」
「现在别跟我说话。」
「但是」
「九鬼。」
麻弥大人总算看向九鬼司令,嫣然微笑。
「我会杀了你喔!」
与微笑相反的话语,令九鬼司令全身僵硬。在一旁的我也屏住呼吸。那不是谎言也不是玩笑,因为麻弥大人的确会这么做。
不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世音逃走,还让TERRA的机动兵器也逃脱?还有久远大人也是。为什么?即使失去了阿蕾奎特和法瑟托,能够使用的多雷姆也还有好几具。要是立刻召唤姆人大人,像TERRA的机动兵器,应该能够顺利捕获。
不,不对。只要看着麻弥大人下定冰冷决心的脸庞,就能明白她还有什么深意。像我这种人毕竟无法理解,但麻弥大人一定会有所计划。一定是这样的。
6
是外界。
我们来到东京木星外面,再也无法回头,我舍弃了虚伪的幸福。
回头一望,以夜空为背景的东京木星正刺眼地闪烁着。能看到东京木星的全景,表示翼神世音已来到相当远的地方。这里是哪里?是哪里都好。只要不是东京木星或根来神至就好。
我看向右手,蜂巢状的屏幕扩展到手上,我看见翼神世音手部的影像重叠在自己的右手上。朝比奈正飘浮般躺在翼神世音的掌中。无处可去的朝比奈,还有无处可去的我。今后我们到底该往哪里去才好?
我不知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