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瞪眼：“除了金陵，哪里还有城主？金陵可是先贤林三的老家，还有哪个城有资格设立城主？如果京师是北边的京城，金陵便是江南京城！很多人私下叫‘南京’而不叫‘金陵’了。”
梵云天听见“金陵城主”四字，脸抽了两三下，皮笑肉不笑：“城主可在船上？”
“不在。”
“家眷呢？”依然皮笑肉不笑。
船夫粗暴地道：“你在船底下蹲着就是了！老子都不晓得的东西，你问了干甚？少啰嗦，拿两套麻布衣服回去换了。半个时辰回来，我只等半个时辰！接着就得上楼船帮忙起锚了。”说着弓腰进船翻一阵，丢一堆衣服出来。梵云天捡了，撑拐欲走，忽被船夫叫住：“等等！你是——瘸子！妈的，瘸子”
“怎么了？”梵云天刚问出口，脑袋里疾光电闪，已想到关键。
“怎么？”船夫大吼，“妈的瘸子能干什么活！老子被金子迷了眼了，竟没注意你是瘸子！日他奶奶……你晓得船上都是什么活儿？比你壮十倍的小伙子都累得挨枕头就睡！妈的瘸子……你还问‘怎么了’！”船夫踱来踱去，骂得口沫四溅：“瘸子！妈的，瘸子！这年头金子怎么这么难赚！”忽然转过来指着梵云天，一字字迸出来：“我被你搞死了！听着，舍了拐上船！给我戳在底舱铲煤，整天地铲！铲煤是一天轮两班，你一个人包一个位子，我便可找人代做甲板上的活，这是唯一的办法。撑得住就定了，撑不住便拿金子走人！被你搞死了我……”
梵云天怔一怔，想了一会，勉强点了点头，一声不出，搂着衣服一歪一歪地走了。
上岸走几步，瞧见车把式在高处招手。把式上来接了衣服，两人一道回车上。阿亚在里头等的烦闷，掀开帘子换气，正瞧见梵云天，便笑嘻嘻问：“租到船没？”
梵云天眉飞色舞：“废话！你瞧我玉树临风手段超绝，租船不是小意思？我租了艘大的，这样开得稳，不致晕船。我周到吧？”
阿亚猛点头，甜甜地笑：“我一直知道，你最厉害了。好周到好周到，值得表扬。”
梵云天爬上车，把衣服一丢：“接下来是坏消息，咱们得乔装。呐，穿上这个。还有，在船上得收敛。你太漂亮，所以必须整天待在船舱里不准出来，免得被人看了去。我也很漂亮，所以要呆在外头展览，美化环境。明白了？”
阿亚捶他。
梵云天继续说：“申明最后一件事。咱们搭的是金陵城主的船。”
阿亚含了一粒蜜枣，歪头道：“只能搭这船了。其他船上全是厂监。东厂把码头关隘全控制了。只有金陵城主的牌子能够挡挡。恩，很好。”拣起衣服摩了摩，皱起细眉：“好粗。”
“粗也得穿。”梵云天强调，“杀手都是吃苦耐劳的。”
阿亚沮丧地丢下衣服：“只好将就了。叫花子，到了金陵要补偿我，给我买好衣服。这种衣服，穿几天都会起疙瘩的。”
梵云天敷衍：“好好好，新衣服。只要你不乱跑。”
阿亚高兴了，拣出自己的衣服，把剩的全踢到门口，又蹬梵云天：“下去下去，人家换衣服。”
梵云天又败退到门口，把衣服往怀里一划拉，狼狈出舱。阿亚伸出头追击：“走走走，通通地走开，不许偷看。把式，你也滚蛋。”
梵云天站得远远的，喊：“够了！没人瞄你，快点儿！”待瑧首缩回去，转头向把式抱怨：“这哪儿是杀手，压根儿没长大。难怪被东厂追得满大华跑。”
把式说：“长大了长大了，身材是全大华最好的了。”
梵云天叹气：“你们啊，全给甄礼带坏了。”
把式重复：“真的是最好的，我没见过更好的了。”
梵云天于是沉默。过一会，阿亚探半个身子出来招呼：“叫花子，过来过来。”
车把式陶醉：“好听啊……俺像给老家的泉水淋了一样，那清凉，那声响，没差别啊。”
梵云天丢下车把式应招而去。阿亚等不及，已跳下来，伸个懒腰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梵云天鼓掌：“很好看。”
阿亚乐坏了，咯咯笑着叫道：“你骗我的，你是个大骗子。才不好看呢。”
梵云天指点道：“你转一圈。”
阿亚袅袅转一圈，轻得像云。梵云天还在肚子里起草马屁，远处的车把式已跳着脚大叫：“好看！好看！下凡了！真的好看，骗人便是爬虫变的。”粗糙的巴掌拍得山响。梵云天抚着下巴，笑道：“恩，附议。”
阿亚抿起嘴，仍挡不住泛滥的笑。她美孜孜地从车里拽出一个包袱甩在背上，跑过来拉起梵云天，冲车把式使劲招手：“您回吧，我们搭顺风船去啦。”一面走向码头。
把式抱拳，梵云天回礼。两人直奔码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