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转回来一揖到底：“怎敢咧，阿亚小姐多能耐啊，在她跟前连梵云天都得当受气包。()若传了出去脂砚斋便光荣了。”
阿亚一怔，撇嘴道：“原来是生气了。这么点肚量都没有，只会说酸溜溜的话。”头发一甩，别头“哼”一声。
梵云天说：“还不许生气了？我让着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啦?趁我睡死了，抬着我招摇过市——你也太不跟我见外了，真拿我当你的傻师兄了?你知道不，你这行为叫虐残，我可以上官府告你！”
阿亚拉个鬼脸：“去告呀，把我下大牢。那会儿还不得给人家送牢饭。”
梵云天也拉鬼脸：“呸！你自个儿拣蟑螂吃吧。”
阿亚胜券在握：“那我找你师父告状去。你师父可是护我的，叫他逐你出师门。”
梵云天大败，一瘸一瘸逃出去，一边大叫：“我租船去！拷，怎么和你掰上了，真无聊。”使劲“呸”几声，一拐一拐便不见了。然后阿亚“扑通”坐进椅子，捻着头发生闷气。
大夫恭恭敬敬上茶。放下茶船，打好腹稿预备抚慰两句，刚润唇，便听阿亚冷哼道：“闭嘴，敢烦我一个字，一剑杀了你。”
大夫屁滚尿流，躲进内堂去了。
梵云天眯眼俯瞰安郡码头。这码头不大不小，只是鱼腥味太重。穿梭的脚夫驼得像虾，也有黝黑的渔夫，拿筐苦哈哈地提乱跳的鱼上岸。水边嵌满船只，也有漂着的。人声喧闹，吆喝不绝。船只挤在一块像一把谷壳洒上水面。后头是笔直远去的长江，平滑如练。
梵云天看一阵，心里有了计较。他挪下高坡，进码头直取一渔民：“老大哥，去金陵不咯。”手已摸出一枚银锭。
渔夫瞅着银锭，说：“金陵太远，你得找大船。”
梵云天叹口气，欲收银锭。渔夫拉住他：“为何叹气？”
梵云天摊手：“无船可乘。”
渔夫眼睛亮了，他往旁边一指：“那不是船？”
“上头有猫，不敢上去。”
“那不是船？”
“此船尊崇，闲杂不能乘。所以无船可乘。”
渔夫伸手：“一锭金子，便让你上去。”
梵云天瞪眼：“一锭金？你宰生猪啊？明明只要一锭银。”
渔夫冷笑：“以前只要一锭银，现在要一锭足金。行情是会变的，现在到处都是东厂的厂监，阁下不上这船，投奔他处亦无妨。只是这价钱涨的快，阁下若找一圈发现走投无路再来寻我，恐怕就得两锭金子一个人了。”
梵云天咕哝：“看在东厂的份上，让你赚一把。”掏出三块金子：“两个人。照行规，我扮作你外甥。几时可上船？”
船夫灼灼地瞧着那三枚锭子：“尚有一个时辰。这……明明只上两人，这第三锭金子是什么意思？”
梵云天亲热地揽过船夫：“这个，就要大哥行方便了。另一个是个女的，娇生惯养，来，我扮你外甥，粗重活儿我包下，那姑娘装病，也就是不干活儿。你帮我上下打点通融，金子有剩便归你，不够我再掏。你务必帮我办成，否则兄弟便出不了这三省的地儿了。”
船夫断然拒绝：“绝对不行！我也只是吓人，幸得城主宽大，准粗重工人携强壮亲戚上船帮忙，才有这么条偷偷摸摸浑水摸鱼的财路。走了这条道，皇帝老子也得装下人干粗活！否则便说不通，圆不得谎。明明是扮下人，你带个千金小姐上去，怎么能成？不干活那便是老爷了！不成不成！”
梵云天拿金锭子咬一咬，抚着牙印叹道：“这可是足金哪。”
船夫咽一口口水，他决定先转移阵地：“兄弟犯了什么事儿？非出去不可。”
梵云天不答，他又摸出一枚金锭，照例咬一咬，抚摸深陷下去的压印。“足金哪，瞧他软的。”他说。
船夫呻吟：“看到软软的金子，我的心也跟着软了。”
梵云天恭维：“一看大哥宽阔的脸膛，便知大哥侠肝义胆热血心肠，是天下少有的有德之人。好人哪里有不心软的呀。”
船夫挣扎一阵，抢下梵云天的金子，紧紧攥住，指着他的鼻尖叮咛：“帮你这把了。记住，低眉顺眼，怎么不惹人注意怎么做人。两人的活儿给我干好喽，出了岔子，总管查下来，不仅我遭累，你们两个肯定得当场抛进大江里！不可偷懒，听见没！”他脸膛发紫，双目圆睁，言语里竟有煞气。梵云天点头如啄米。
“还有，即使是城主的船，厂监也会上船巡一圈。你既见不得东厂，届时躲在底舱不可露头。记住，我在拿命赚你的金子！除非船要沉了，不然别露头！”船夫有点神经质了。
梵云天拍船夫：“放松点儿，不会有事。听你一口一个‘城主’，究竟是哪个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