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回答,杏就忙不迭地走进了屋子。
看着走廊上的蜡台造型的廊灯,杏不由地发出啊的感叹。
好厉害呢。虽然早就有听说,现在亲眼看到,还真是古色古香的感觉啊。是叫鸣樱邸吗?
嗯,大哥是这么叫的。
那就是这座洋房的名字。说起来院子里的确有一棵巨大的樱花树,到现在依然在开花。
『说不定树底下埋着尸体呢。』
操绪在我耳边嘻嘻坏笑着说道。我面露愠怒地看着她。拜托别总说这种话题。有你一个幽灵已经足够了。
杏倒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不时地发出哇~吓~之类的感叹向走廊深处走去。来到客厅,她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说。
035
啊咧,樋口!你也在呢?
嗯啊?
樋口蓦地坐起身来,不无感慨地说:干嘛,大原。现在这种时候还来干什么啊?这是小孩子回家的时间了哦。
这种对不感兴趣的女孩子漠然的态度,也是樋口没有女人缘的原因之一。
这什么态度!人家好不容易为了送饭才来的!
咦,真的了不起大原。GOODJOB!
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大转变,樋口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就这样把饭盒摆在客厅的桌子上。因为饭厅还没有打扫完。
有杯子吗?
我用樋口他们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地问道。操绪嗯了一声,把手捂在嘴巴上说:
『杯子是没看到,烧杯倒是有见过哟。在隔壁。』
烧杯吗?的确,其他可以代替杯子的东西也没有了。只要没什么奇怪的药品放在里面的话就行。
『没关系。有操绪陪在身边哦。』
她毫无理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不是陪着,而是附体吧,完全把状况倒错了吧。
操绪一直以来就是这种性格,当我犹豫不决无法下决心的时候,她总是会鼓动我去行动。然而最后吞下失败的苦果的却总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一旦形成了定式之后再想要改变实在很难。要是跟操绪说了这些想法,不知道我要面对多么可怕的眼神呢。我口中叽叽咕咕地念叨着这些事情,走向隔壁的房间。
这里,看来是大哥出于兴趣作为工作室使用的房间。
乱糟糟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工作机械和工具。墙上的药品柜里正如操绪所说并排放着的大大小小规格各异的烧杯。说起来大哥当初那个装有改造空的无线遥控直升机大概就是在这个地方组装出来的吧,他用那东西欺负小时候的我的那些日子,最讨厌了。
我随手拿了三个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的烧杯。正准备就这样回客厅,却偶然注意到,在工作室的地板上有奇怪的盖子。会是什么呢,我突然好奇心发作仔细观察了一下。埋藏式的把手下面有钥匙孔似的孔洞,说这是盖子不如说它是一道暗门。
『嗯~,地下室吗?』
操绪满不在意地说。我默默地侧过头来回想,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地方啊。
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却十分在意。如果只是储物室就好了,真的是埋尸体的密室那可怎么办?在半夜听到怪物的骚动、目击怪物的情报:从樋口那里听说过以上这些之后,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了。
智春,磨蹭什么呢?再不来的话就要被全部吃光了哦!
客厅里传来了杏的声音。杏作为女孩子算是非常能吃的了,樋口更是饿鬼投胎吃饭跟什么似的。两个人要是放开了吃的话真的连我那份也会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呢。真的是给我送饭才来的吗?
等等啊!真是的,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我就这样抱着烧杯,慌慌张张地跑向走廊。操绪无言地扫了一眼脚下的暗门,轻轻地把肩一耸便跟着我来了。
*
才三十分钟的时间,报纸预订的推销员已经来过两批了。
负责应酬的是杏。从小就受到做生意的老爹的耳濡目染,杏在这方面的交涉能力惊人地强大。用和蔼可亲的声音牢牢控制着说话的主动权,将洗衣粉和棒球之类的优惠券搞到手之后,又能轻松地摆脱那些推销员。我想这也算是出色的才能了呢。
杏可是自称为大原酒店的看板娘。与我不但是同学,在我打工的地方还可算是我的前辈。
以体力无敌而自豪的杏的父亲,曾经有一次由于腰伤问题而无法干活。自从那个时候被杏拜托去帮忙以来,我就一直在大原酒店打工了,每周去工作三天。作为中学生居然在酒店打工这的确有些夸张,但是也可以理解为在同学的家里帮忙,于是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对了,智春要是准备参加什么社团活动的话,酒店那边的事你不用担心,爸爸已经说了。好不容易成为高中生了,可别留下什么遗憾。
把炸鸡块鼓鼓地塞满嘴巴的杏说道。
社团活动么?
我把芦笋培根卷送进嘴里,嗯地应了一声。这个拌上胡椒味道还真不错啊。
智春,准备参加什么社团呢?
樋口突然冒出来问,而杏在中间穴话道。
啊,那个烤鸡蛋是我做的哦。好吃吗?
就是有点太甜了也没什么特别想加入的社团。
虽然我对社团没什么兴趣,但是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在不用打工的那些日子里也挺无聊的。也没有中意的女孩子。也没钱出去游玩。
而且操绪最讨厌无聊了。
毕竟是被幽灵附体,会变成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闲来无事的操绪总是会拿我来解闷。要是无视她的话马上就会惹她生气。操绪似乎是那种灵力比较弱的幽灵。引起骚动之类的事也许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但是我以前的各种丢人的失败事迹她却都记得清清楚楚。光是拿这些事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这也够我受的了。可能的话这种时候真想躲得远远的。
怎么样都可以的话,和我一起加入田径部吧。智春,你跑步得很快的嘛!
说起跑步,算是我少数几样比哥哥强的项目呢。
不要啦,弄得一身臭汗的。我还是回家部算了。难得的一个人的生活别浪费了。
把自己关在这么一个破烂家里可不行哦。太不健康了。会被跳古井而死的女人啊床底下的男人之类的怪物杀掉的哟。
杏你真是想不通啊。这不是很好嘛。本来智春就被幽灵附体了的,现在再多那么一只两只的怪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我真是服了樋口的想法了。而操绪则咿~地向樋口咧嘴龇牙以示愤怒。
那不过是樋口一厢情愿的说法而已。
嘴里还在嚼饭的杏这样说。杏是幽灵否定派。
作为守护灵存在的操绪基本上没有作为幽灵应该有的像样一点的能力。附身、诅咒别人的能力就更谈不上了。也许这是她的性格的问题也说不定。很难把她和那种阴险忧郁的事联想在一起。
但是,偶尔会被照片或者录像带拍摄到:我身上之所以会传出被幽灵附体的传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也仅限于这种程度。操绪的这个情况无论怎么说都只是属于对人畜无害的那一类吧,所以和杏一样对我被幽灵附体抱有否定态度的朋友也大有人在。
要不加入演剧部怎么样,智春?
完全跳跃性思维的樋口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提议。
据我的情报,洛高的演剧部直到现在,连一个男性部员也没有呢。男主角的位置唾手可得啊。
那样可不行。智春根本没有演戏的天赋嘛。演王子什么的绝对不行。
除了王子还有别的可演的啊,公主啊尸体什么的。
嗯~,好想看看智春变成公主殿下的样子。
绝对不要。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要加入演剧部这种话。
还是田径部;
要不电影研究部;
樋口他们只顾自己争论不休,我只好无视他们,默默地吃着饭盒里剩下的三明治。
『智春。』
这时操绪轻轻地飞下来,骑在了我的肩膀上。
『又有人来了哟,好像是个怪人。』
咦是谁呢?
我心里想着,嘴上不经意地就发出声音,樋口和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头来。他们是听不到操绪的声音的。
还好在两人察觉到异样之前,玄关懒洋洋的门铃声及时地响了起来。
又是报纸推销员吗?喂,大原。
交给我吧。
被樋口指名的杏高兴地站起来,向玄关的方向走去。而操绪则合抱双手在想着什么。
『嗯~,感觉不像是报纸推销员呢』
那就是牛奶推销员人身保险推销员之类的吧。也可能是街道办事处的大妈。除了这些想不到别的了但是杏这次却出奇的安静。
智春,过来一下行吗?
不一会儿杏就回来了。脸上一副狐狸般警惕的表情,在走廊上向我招手。
好像有客人来了。
会是谁啊?知道我今天搬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杏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以及苑宫先生父女苑宫和叶。要是和叶来了的话倒让人喜出望外,但是这不大可能的吧。她没有来拜访的理由啊。难道说是来和好劝我搬回去的吗果然不可能。
『鸣哇』
操绪赞叹地叫道。
站在玄关口的,是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女性。
苗条又修长的身材的确很棒。穿着高眼鞋的关系,现在比我还要高出一头。
虽然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却披着大冬天才会穿的长长的外套。外套的颜色是全黑的。披落到肩膀的利落的长发也是一片乌黑:几乎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着,简直像一个魔女。
她身上唯一的颜色不同的东西,就是那副颇为时尚的红色的方框眼镜,这副特别显眼的眼镜首先映入了我的眼帘。
而眼镜后面的她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女。
『好漂亮的人呢~智春,喜欢这种类型?』
被说中心事的我有些惊慌失措。在过于出色的大哥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我,对成熟的姐姐类型的人同样没有抵抗力。就像妒火燃烧起来一样,操绪的语气明显地带着不高兴。
的确以美女的标准来看操绪也并不输给她,操绪给我的感觉比起姐姐的来更像是孪生妹妹。再说她又是幽灵。最后,怎么说呢,操绪比起她来还少了那么一点诱惑力。
是说晚上好呢还是说初次见面合适呢。保险起见我还是先确认一下,你就是直贵的弟弟,没错吧?
全身裹黑的女性开口道。
我感觉到气氛急速沉闷下来。原来如此。这位漂亮的姐姐原来是哥哥认识的人。一点也不有趣的开场白呢。
那个,真对不起。大哥留学在外至今未归。
虽然也没觉得做错了什么事,但一上来还是不自觉地先道了歉。
如果是因为我搬到了这里而让她误认为是直贵大哥回来了的话,那真该道歉了。
但是这位姐姐却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微笑地一直看着我。
心里越发感觉到不妙,我感觉有些无法应付了。
这个人,虽然是个美人但是又有什么地方有些特异。该说是无法捉摸呢,还是跟不上她的步调呢。
我知道。
哈?
虽然也认识直贵君。不过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那个人。而是来找你的哟,夏目智春。
咦,找俺?
太过惊讶想都没想就把平时一般不会用到的俺字用在语言里了。
受直贵君所托。当你搬到这所房子里来住的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你。
哈啊。
交给我?是什么?正想这样问的时候我注意到了。
全身裹黑的这位姐姐的脚边,放着一只并不常见的银色手提箱。
比起旅行用的箱子稍大一些,表面释放出独特的金属光泽。
给。
她拿起手提箱,递给还在困惑的我。
那,那个哇!?
条件反射的接过手提箱,我差一点就失去了身体的平衡。
看这位姐姐拿着箱子一副轻松的样子一时大意了,原来箱子非常重啊。用两只手提着它都觉得筋疲力尽。一直在酒店打工锻炼的我,本来对自己的体力还挺有信心的。
东西确实地交到你手上了,要好好保管哦。
这位姐姐冷冷地说道。而我总算平安地把手提箱放到了脚边。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大哥又是什么时候拜托你这件事的呢?
就我所知,直贵大哥前年的夏天离开的日本,从那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日本。难道这段时间她一直保管着手里的这个东西吗。还是说大哥曾经回来过。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交到我手里,而要让她代为保管呢?
这个东西绝对不能丢失哟,因为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哦。
完全无视我的问题,她只顾自己这样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啊。
交给我的手提箱不只是重,还做得非常坚固。箱体与把手都是金属制成,粗看的话连一点缝隙也看不到,可说是严丝合缝。
箱子的外观是机械风格的,打满螺丝钉的表面隐约浮现出斑斑锈迹。箱子上不时有几处茶色的痕迹。完全猜不到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只有一件事是十分清楚的,它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箱子。即使里面塞满钞票也不会让人惊讶。要真的只是这样就谢天谢地了。这里面要是枪械啊、白粉啊之类的东西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我突然害怕起来。特意跑到国外去干什么呢?我那大哥。
那个对不起。还是把这个还给你吧,行不行啊?
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行。这东西不是你拿着就没有意义了。
说了这样的话,我被稍稍可怕的眼神瞪了一下。
我越来越混乱了。没有意义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非要放在我这里才可以吗。总之即时生效之类,余热冷却的感觉。
我说这个,真的是大哥的东西吗?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问道。这次总算并不是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这位姐姐弯起嘴角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是的哦。
咦~。握着手提箱的我的手指不免颤抖了一下。这么说果然这东西是赃物。
我用愕然的表现看着她。
微妙的违和感。
两人视线对不上。
红色的方框眼镜后的她的那双眼睛,穿过我的肩膀看向天花板。
在那里的是
『智春,这个人』
操绪的声音有些动摇了。浑身黑色的女性的视线,没有游移而是笔直地射向操绪所在的方向,除我以外谁也看不见的操绪的方向。
这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的东西哟。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转身离去,外套的下摆像魔女的斗篷一样飘扬起来。我和操绪愣愣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剩下的只有那个银色的手提箱。
*
喂,刚才那人是谁啊?
我一回到客厅,翘首坐在沙发上的杏立即问道。
她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滴溜溜转着的眼睛貌似和平时一样,却夹杂着某种不安。
超级大美女啊。是谁啊?那位。
樋口也一样,用渴望的眼神闪闪发光地问道。大约从房间里偷偷看到了。
喂,喂,那个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呢?
打开看看嘛,也没什么关系吧?
面对一个接一个飞来的两人的问题,我有点应接不暇了。自己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感觉稍稍受到了打击呢。说起来连对方的名字都忘了问了。说是大哥的熟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大哥的熟人。不祥的感觉啊,我回忆起了那些灰色的历史。
刚刚升到初中的时候做过的蠢事,竟向直贵哥提到有关操绪的事情。
第二天,直贵哥就带来了三四个据说是临床心理学专业的女大学生。她们把我脱得一丝不挂,像要做改造手术似的将我牢牢绑在病床上,全身的穴位都用金属器具通上电流,然后问了五百多个对我而言全部不可能不回答不的问题。从那以后半年多时间里我都陷入了严重的女性恐惧症之中。
还有第二年,听说我被人欺负了的直贵哥带来了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奇怪的武术达人之类的人物。在第一次训练时我就被打飞出十米之外。此后三天我的记忆都变成了空白。
总之在我的记忆里,但凡和直贵哥的熟人扯上关系,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杏他们急着想看,我就干脆把这重得要命的手提箱丢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越看越奇怪的箱子。弄得像阿波罗11号从月球带回石头所用的箱子似的。而且看起来比那更加坚固。
里面装的不会是细菌兵器吧?
樋口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所幸手提箱上没有放射线的危险警告标志,但是这样就能安心了吗?我为刚才粗暴地把箱子丢在地上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喂,这个要怎么打开啊?
砰砰地敲着手提箱的杏问道。
我想最好别用那么粗暴的方法对待它比较好。搞不好我口中的不祥的预感会变成现实,还是不做乌鸦嘴了。
但是杏的疑问的确是有道理的,手提箱的表面非常平整。枷锁啊金属扣啊开关之类的东西哪里都没有看到。也没有钥匙孔啊数字密码锁之类的东西。
难道是远程遥控开关吗?
樋口天马行空地发挥着他的想象力。逗得杏咯咯地笑出声来。
这样的箱子从来没有见过。不会是炸弹吧
笑声渐渐变轻了。
说起来以前在新闻里听过。核攻击真正的恐怖之处并不是导弹攻击之类的,而是将旅行箱大小的战术核武器由恐怖分子拿在手上潜入国内这类情况。
无言的沉默,谁都下意识地把视线避开手提箱。我向上瞥了一眼操绪。作为幽灵的她,也许可以轻松地看到密封的箱子中的东西吧。
『不行。』
但是操绪却断然地摇着头。看来连操绪也无法进入这个手提箱里。还是说里面实在太黑,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气。
下次大哥打来电话时我问一问吧,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上电话,这个难言之隐当然不能说出口。
只要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活的东西就好了。南美洲特产水果之类。烂掉了就太可惜了。或者是兄长的换洗衣物。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比核武器还要可怕。
一直盯着迷之手提箱看也只会让人徒增郁闷,于是我把它从客厅搬了出去,搬到预备用来专门存放杂物的北边的房间里,搁在了那些搬家时用过的纸板箱旁边。
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一次。第三位报纸推销员又找上门来了。
我关门时一时匆忙不小心把一个叠起来的纸板箱震落了下来。
咚地一声,写着蜜柑的那个纸板箱正好套在了手提箱的外面。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走向玄关。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春假的最后一天,马上就要宣告结束了。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平凡人生的最后一天,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