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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阙 鹊桥仙 第四回 梦惊千里小重山(上)(1 / 2)

 薄雾霭霭,又一个清晨。但这崖底深潭面都是垂直的仞壁,看不见更多的景色。

赫连誉立在潭边,仰望着天空,觉得自己仿佛青蛙,只能囿于这片看似桃源的井底。

但章锡民却甘之如饴。虽然昨日才救下从崖上摔下的赫连誉,但今日他却睡得鼾声轰天,没有丝毫打算醒的意思。

也就得是这样的人,才能怀着轻轻一跃便上崖顶的稀世神功,却甘心在这小小世界里一住便是二十年。赫连誉有些同情他起来。他忍着骨骼酸痛,沿着整个崖底慢慢地走了一遍,确信没有路可以通往外界后,这才返回章锡民搭建的小草房。章锡民仍然在睡,用草裹成的枕头旁放着那本几乎被翻破了的“秘笈”——《指沙阵》。赫连誉一愣——也许是百无聊赖,也许是别有心机——他突然来了兴趣,伸手取过那本书,细细翻看。甫一看之下仿佛只是一本寻常的诗集子,但赫连誉自小家学渊源,诗词书画不说精通,至少也比纯半吊子的章锡民厉害许多。他将《指沙阵》粗略浏览一遍,便看出那不是寻常的集子;字里行间流露出气、象、式等武学的蕴意,又用文字的妆点巧妙地掩饰了起来。他还想再细细琢磨,章锡民却醒来了。

“喔。饿了没?”看着正在翻看《指沙阵》的赫连誉,章锡民并没有任何的异议或者不满,反而亲切地问道。这让赫连誉有些猝不及防,拿在手里的书翻也不是,放也不是。但章锡民当真没有介意,转身去潭边漱了口。又拿起昨夜吃剩的烤鸡,分了只鸡腿给赫连誉。

赫连誉扬了扬手中的集子:“章大哥,你那一手功夫。是来自这本集子吧。”

章锡民茫然四顾:“什么集子?”这才看见赫连誉手上那本,“哦。这不是什么秘笈,不过是本破诗集。我在这里这些年,也只有它陪我消遣。”

赫连誉一楞:“那你地这一手功夫是从哪里来的?兄弟眼拙,还真看不出章大哥的身手出自何门何派。”

章锡民笑道:“华山派万华剑谱,你晓得么?”

“万生之象。尽在华巅?可是万华剑谱现在为杨虚林所持,因此是杨家地镇山之宝呢,无论如何也不肯还与华山派,因此还掩耳盗铃地改了几个招式,换了个名字叫万象式,以为旁人看不出来似的。”

章锡民听见“杨家”二字,眉心一颤,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对杨斓晓地感情渐成过眼云烟。但她抢走自己门派秘籍一事,章锡民现在想来,仍觉愧对师门。没有料到华山派虽然人多势众。这么多年来却也拿杨家没有半点奈何。他深深叹了一气:“赫连兄弟,你对这江湖门派争斗还挺上心。我问你。……杨斓晓这个名字你听过么?应该正是你先前说过的杨家的人。”

“怎么。是大哥的故人?”赫连誉挑了挑眉斟酌着章锡民脸上的神色,“杨斓晓杨老夫人谁不晓得。她地万华剑用得当真出神入化,连华山派正统传人也个个自叹不如。江湖上看来,反倒不像是她抢了华山派的万华剑谱,而是万华剑谱弃暗投明选她做明主一般。我有幸接过杨老夫人三招,老实说,却和大哥所使的招式形似神非。”

后面的话章锡民没听进去,他口中喃喃地念:“杨老夫人……哈哈……原来我也算是老头子了。她的夫君姓廖?”赫连誉道:“大哥不晓得?杨老夫人终身未嫁。”

章锡民头脑中但闻“嗡”地一声。赫连誉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似笑非笑:“我想她可不是为大哥才守身如玉的,这位夫人心机颇深。”章锡民垂下头,没有力气地点了一点。赫连誉追问:“大哥和她有什么渊源?”

“我……唉,她为了万华剑谱,什么都做的出来。我当年……就是被她推下来的。从悬崖上面。”章锡民道。他指了指昨日赫连誉跌下地山崖,“我那日才晓得自己实在傻得可怜。”

赫连誉撇出一缕笑:“可她也不见得聪明。她将大哥那里的万华剑谱抢走了,可却让这本《指沙阵》留在你这儿。她将大哥那里的万华剑谱抢走了,可却让这本《指沙阵》留在你这儿。说不定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章锡民瞪着眼睛,不晓得他在说什么;赫连誉才晓得他不是装傻。章锡民却突然神色郑重起来,问赫连誉:“你先前说你是从山崖上自己跳落下来地,我也没有多问;但却觉得你不像是要求死。你究竟为什么要从这荒无人烟的女山上跳下来?”

赫连誉眯了眯眼睛,他直觉觉得眼前这个远离尘嚣许久地老头子可以利用。(16K小说网,手机站,16k,更新最快)。不觉间眉心褶皱处已流露出可谓浑然天成地隐忍凄伤,他却淡淡一笑,又将它掩饰过去了。这一切都被章锡民看在眼里,他叹了一声:“大约你也是和我一样。”

“不,不一样。”赫连誉静静地说道,“大哥你是被别人骗了。而我呢……”他深深地吸了一气,“我是太过痛恨自己。”

“我……恋慕上一名男子。”“我一向自负,不独步天下,更何以家为。多少美色过眼我从不留心。但只有他,令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情感。每日必须花费时间去想他,见到他时,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再多耽一会儿。因此我怕见他,支使他天南海北地为我做事;但见不到他又简直要发疯,不管他远在天山还是渤海,也飞鸽传书让他立即回来。我折磨他做一切违背他本性之事,盼望他能自己离开;但他永远如浮云淡雾,碰不着、抓不住,偏又萦绕身边,挥之不去。”

“……等我清醒地时候。已经立于崖旁。不自觉便想到那句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我便想。若我能用掌力将崖仞震平,或许便不会做出恋慕男子这种可笑地举动。”

“于是……你便当真用掌力去震平崖仞?!”章锡民惊道。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真可以执拗至此。虽然恋慕男子是闻所未闻之事,违背伦理纲常,但也不至于……

“我当然不可能将那样一片崖面震平。不停地拍打着崖面直至气力耗尽,真气逆转。我便摔下来了。那一刻我心里头暗想,就这样解脱了也很不错。”他突然双眼直视章锡民,锐利的视线迫得章锡民心底发虚,“但我碰到了章大哥,是章大哥又给了我一条命,我定要重新来过;章大哥什么时候要这条命,兄弟也将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章锡民连忙摆手:“我这辈子便打算终老此处,要你的命做什么?”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劝赫连。只是劝他休息,说凡尘俗世恩怨情仇,睡一觉兴许就没有了。

然而第二日的清晨。赫连誉却是被章锡民摇醒地。这将近五十的汉子竟满脸泪水,定定地看着赫连。大声问道:“兄弟。我问你:若能出得此谷,你将要怎样?”

赫连誉道:“还能怎样?我不过还走我的路。”

章锡民急道:“对你那位……恋慕之人。你将要怎样?”

赫连誉陡然清醒过来,他料想到了章锡民地用意。他一字一句,微微笑答:“我坠崖不死,虽不敢忘大哥救命之恩,但亦缘天意。若能出此谷,必当珍惜。”

章锡民拍手叫道:“好!”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郑重对赫连誉说道:“我负你攀崖。”原来赫连誉熟睡之后,章锡民便一直捧额思索。男子相爱,实在难以理解;以掌击崖,更是疯子的举动。但他看赫连誉举止神情,却又不像疯癫之人。莫非他在诓我?章锡民想起杨斓晓骗他种种,浑身起一层栗。他决定攀上崖去,看看他说地究竟是不是真话。

数十年来,章锡民从未攀上此崖。他总觉得自己头顶上是个巨大的盖子,无论怎样也是徒劳。然而今夜攀崖,凉风习习,银月如盘,轻松怡人。他花了约摸一个时辰攀上崖顶,并不觉得累,只是心里猛地一揪。借着月光,他认出不远处的山洞旁的土旮旯里正是当初藏匿《指沙阵》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隐约有着原先被掘开地模样。他叹了口气,又想起杨斓晓的脸。这么多年什么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偏忘不掉她,也许正是爱之深,恨之切罢。

半晌才记起此行的目的。他急忙察看崖仞,当真愣在那里——凭着银亮的月色,满崖碧草之间,真有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手印,愈往下,那手印愈深,愈密,愈血迹斑斑。

他险些手一松,从崖上摔下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总忘不掉杨斓晓,天下恐怕没有比自己更加痴蠢的人了。但现在他见着了,他被这满崖的手印震得说不出一句话。若自己也有这个本领和觉悟,纵使是奸狡的杨斓晓也该倾心动容罢?

章锡民决定帮他一把。

赫连誉微微一笑,知道他是上了套,却连连摆手:“这崖仞艰险,纵使大哥本领过人,能独自攀上崖顶,但若负我上崖,怕不能支持许久。大哥都能在这崖底一留二十年,我多耽几日又何妨?也正好与大哥做个伴儿。”

章锡民喝道:“胡说!你在这里耽下去,还指望那人等你么?”他不由分说,拉起赫连誉便望山崖方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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