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摸到腰间的刀,想要还给他,双手托刀,向他递去,“侯大人,这刀削铁如泥,一定价值不菲,多亏它我才能脱困,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垂下点眼光瞅了瞅,懒散地撇开头,“我不要,既然它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大人……”
“别再说了。”他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胸膛起起伏伏,握紧拳头抵在车厢软垫上,俯身朝她倾来,秋云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听他一字一句道来,“难道我给你东西,就一定是要你还的,你救过我,那照理我也该把命给你,可你要吗?你收吗?别告诉我,你这么高风亮节,也别告诉我,你看不懂我的意思,我们心知肚明,在这里打什么哑谜。当然,你也没重要到让我不顾一切,但总是有那么些地位,你知道我为什么注意到你,就是因为你这个人,和我一样,十分擅长伪装自己,擅长作出一副虚伪的面孔去应付别人,我们本来就是一类人。你也不要以为,楚河汉界,和我划分的一清二楚,我就会放过你,你做梦,只要我想,我会没本事夺走你吗?”
秋云心头一震,侯逢道眼睛里不断闪烁的痛苦也刺痛了她。
“你并不会。”她讷讷的回道。
“错,是不舍。”他重新又挺直身子,坐的端正,做回朝堂上威正严明一丝不苟的侯大人,可无论如何掩饰,他神色间那层朦胧的痛苦却没法消散,“不舍和不会是两码事。不管是雨夜的恐吓,还是七夕灯节的挟持,我非常清楚,故事开始的那一环,是错误的,是我亲手造就的,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去修正,也是无济于事,可这不妨碍我,就是要搅的你心如乱麻,因为我赌的不是全部,只是一点点牵挂。”他背靠车厢,扫开眼底的翳昧,似乎是旗开得胜的姿态,从上而下望着秋云一成不变的脸色。
她读出的只有孤注一掷的绝望,可她也没有赢,秋云想,他做到了,无论如何,她实在没办法将这个人从她记忆里抹杀。
把话说开了,说绝了,就没话可说。漫长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开来。刀没送出去,秋云反手折回靴中,两人又陷入箭弩拔张的氛围中。好像每一次靠近他都没有好结果,她想要简单温馨的生活,这一环,与他无关,是她自己亲自扣上的锁结,锁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马车在洛县城门口停住。
秋云心里挂着向他道谢、他隙开窗帘帷幔,留个侧面给她,看着不远处古旧的城门。
“我曾经无数次从这里进进出出,披星戴月,舟车劳顿,没有一次让我生出依依不舍的情绪,我自愿割舍没利益的东西,像野兽割掉碍事的尾巴。也许正是这样,老天爷非不让我如愿,原来动心忍性,忍不下去,就像野草割不尽,倒不如坦然接受。”他盯着她,在做最后的告别,“哪怕它在我的心上长出一片萋萋的草原,我也心甘情愿,让曾经洒下的种子将我淹没。”
他站起身,替她掀开车帘,背对着他,两只肩膀盛满落寞。
“你走吧。”他轻轻说。
秋云又想起那个傍晚,长长的黑影投在玉树下,停在她脚边。
她走下马车,车很快重新启程,卷起尘土,飞快的消失在她视野中。
秋云回过头,让晚风吹散她的头发,走入城门内,心绪逐渐平静,却见有人提着灯笼朝她走来。
星星尚未点亮天空,月亮只有一弯银钩,这点灯笼光已经亮在黑夜的前头,指点她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