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豫,十五岁的男孩都要束发为髻,而容倾的头发,自见到他开始就是随意绑扎,置于脑后的,他原本样貌就已经不同于常人,出门的次数多了难免引人注目。
悕雪并非不喜欢,但既然留在了大豫,便自然希望他能入乡随俗。
其实,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是悕雪不想太过招摇,虽然追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悕雪仍然活得小心翼翼,平日都不常出门。
悕雪问容倾愿不愿束发时,容倾低下了头。
悕雪没有得到容倾的回应,不禁有些担心,这样的要求是否会让他为难,不过,容倾平常在书肆里就比较寡言,也不知是面生,还是本来就不太喜欢亲近别人。
但是悕雪也不想放弃,就这样看着容倾,等着他的回答。
容倾有些局促,憋了半天,说了个“好”。
悕雪没想到他会就这么爽快地答应,莞尔一笑。
容倾正好抬头,就这样第一次正脸迎上悕雪的笑脸,她笑起来就像清泉中涟漪,清新的氤氲从脸颊的小酒窝里溢出,弥漫开来。
这是悕雪第一次替别人束发髻,她完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自己的发髻都是随手应付的,反而是卫铄,因为常常外出去跟那些士族大夫一起清谈阔论,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漂亮,就连女子擅长的描眉红妆都很擅长。
悕雪想让卫铄来帮忙,但卫铄谄笑说让悕雪自己搞定,还说自己同意收留他就很不错了,不要得寸进尺。
悕雪有些不悦,嘴里忍不住咒骂卫铄那个老顽童。
书肆没有镜子,容倾坐在书案前,悕雪有些愧疚地说:
“不好意思,虽然我是女子,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还是不太擅长这个,你就稍微将就一下。”
悕雪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发髻。
容倾其实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但看着悕雪犹豫不决、无从下手的样子,他反而禁不住耐性,就直接拿过悕雪手上的系带,瞥了一眼悕雪的发髻,然后就自顾自地胡乱绑扎起来。
悕雪看着容倾自己绑出来的发髻,没忍住,“噗哧”一声,瞬间就被这松散的发髻给逗笑了。
那发髻严重歪向一侧先不说,后脑的头发原本也应该服帖地归拢在头顶,但因为系带绑得不够紧而半垂着,就像宫里女官的发式。
悕雪立刻就想起宫中司食胖嬷嬷,嬷嬷点心手艺很好,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年画娃娃,特别招宫里的孩子喜欢,儿时母妃不让悕雪多食点心,悕雪就总喜欢偷偷找她讨糕吃。
容倾见她笑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最后当然还是悕雪勉强帮他束好发髻,不过容倾聪慧,日子久了,也能自己轻松搞定。
……
或许因为异常的瞳色,平日里,容倾也不会自己主动出门,常常跟悕雪在书肆里一呆就是一天。
悕雪见他经常偷瞄书肆里的本子,觉得他似乎对读书很感兴趣,知道容倾认识的汉字不多,所以书肆空闲的时候,悕雪就会教他写字;晚上蒸煮和舂捣誊纸的时候,悕雪就给他讲贤人轶事;誊抄书文时,悕雪一边让他研磨还一边为他释书解惑,悕雪自知自己才疏学浅虽不足为师,但也会量力而行。
出人意料的是,容倾学得很快,感觉好像也是有点底子的,但是知道的东西比较杂乱零散,好在他勤奋好学,仔细梳理一番便能融会贯通。
不过即使是读书,容倾也不像卫铄一有机会就长篇大论地表达自己看法,他常常都只是提出各种问题,然后就默默地听着悕雪或者卫铄为他解惑。
悕雪也不在意,或许现在的容倾就向当年的她一样,每个人都有苦楚,不愿与别人倾诉,她只想像当年卫铄陪着自己一样,现在能陪着容倾便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