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志契瞧她手中所拿的是个墨色小陶罐,罐口用布片盖实,问道:“这是何物?”
洪洁瑜道:“里面装的乃腌制鱼虾。农闲时阵,农夫们捕捉到小鱼虾蟹,先行洗净,然后哂干或烤干,再放进糟缸内,浸渍腌存,倘遇上雨天繁密无菜那时,便可用上这些作菜。味道很不错的,况且健身益体。这是人家送我的,我就将它转赠予你。”
熊志契谢了接过,道:“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洁瑜、瑞凤,咱们参商再会!”
仅这句话,立时激得洪洁瑜怒冲霄汉,气凶凶而道:“那好,你走,你赶快走就是,永远永远不许你再踏步到此!”
熊志契满腹莫名其妙,茫然问道:“怎么你又无缘无故地对我发火了?”
洪洁瑜愤声一哼,背转娇躯,懒得睬他。
沐瑞凤柔声细气道:“熊大哥,你就真的不懂‘参商’一词的意思?”
熊志契迷雾重重道:“不是告辞的含义么?”
沐瑞凤摇摇头道:“当然不是!‘参商’这词乃是不和睦或是分离不得重会的意思。”
熊志契幡然醒悟道:“哦,是这样啊,我也太才疏学浅,一嘴胡说,难怪洁瑜要发这么大的火气,应该的。”
洪洁瑜余气未熄道:“你既知自己才疏学浅,干嘛仍要乱掉书袋逞强?教你个乖:‘路逢侠客须亮剑’,就是教你多些勇悍,切莫老是有艺缺胆,能成大事么?‘非是才人莫献诗’,就是教你不懂便要承认不懂,不可硬充大学问,以免遭人笑话白眼。”
熊志契认认真真道:“承教了!”
洪洁瑜又道:“还有,你欠下我俩的钱,限你于年内还清,如有逾期,哪怕你是再补送十倍、百倍的银子,我也定用扫帚轰你出门。”
熊志契道:“我会谨记不渝的。”
沐瑞凤抿着巧嘴轻笑,说道:“熊大哥,你做事须要圆通些、小心些,切忌感情和意气用事,但愿你诸事顺遂就好!”
熊志契点头示谢,提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自会常来串门,顺道还钱。”抱一抱拳,转身而走。
没走几丈,心终放不下来,扭头回望,正见她俩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挥手相送。感激地也以手挥了挥,将心一横,大跨步往皇宫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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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朝阳门入京,直达紫禁城,宫卫、侍卫依例盘查。熊志契亮出侍卫腰牌,并让他们搜得并无入宫的违禁物事,准行放入。
回抵住所,换过宫卫穿戴,无意中瞅见那个墨陶罐,掀开布片,挑了几条小鱼来吃;吃得馋嘴,又再挑了两只干虾放入口中,其味至美,其香扑鼻。不过刻下没空多吃,因他赶着欲去叩见天颜。
康熙下朝未久,刚在廷议中吞忍了一肚子火气,正在上书房内空自拳打脚踢,自我排泄。得报熊志契在门外候驾,大喜若狂,速召来见。
一待熊志契进来,不及施礼,已为康熙一把握住他的手,极显欢愉亲厚,连声说道:“怎么到这时候你才回来?朕无日不在牵肠挂肚啊!你前去诛刃鳌拜之后,便即杳如黄鹤,原本打算广遣人手出去寻你。索额图进言说,若此一来说不定反而累你徒添不测灾祸,朕详细琢磨后也觉有理,不得不中绝此念。天可见幸,总算盼得你安然归来!”
熊志契道:“有劳皇上费神惦念,是我之罪。”乃把刺杀鳌拜的经过、幸蒙洪洁瑜和沐瑞凤二姝救助等事细述一遍,至于有关二女避讳之处,一律不加详谈,只说二姝是京郊穷乡僻壤的田家女。
康熙双掌合十,虔诚道:“神佛保佑,大清列祖列宗庇护,你没遭鳌拜那奸贼的毒手!那二位姑娘对你有续命恩泽,即是对朕同等有恩,朕应当重重赏赐达谢。”
熊志契道:“她俩惯于笑抚山月,日出而耕、日昃而息,不求名利,赏赐什么的还是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