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地动的震撼之后,城头军民呆立片刻,旋即击掌相庆,欢呼雀跃起来。坍塌的西垣阻绝开城垣内外的敌军,暂时不用忧惧大队敌军人马源源不断地穿垣而入,突入城中的敌军即将成为瓮中之鳖、刀俎鱼肉、待屠羔羊。
城垣上飘扬着嚣飞的尘烟,在欣喜涌动跳跃的疏勒兵士人群中,士史鲁奎瘦削的身躯摇摇晃晃,他咧开嘴,流下泪,似哭似笑;最后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那是千钧重压突然化解于无形的轻松释然,那是如释重负后欣喜若狂的甘甜男儿泪。
外城千余名军民的生死性命就系于方才崩塌那一刻,士史鲁奎不惜抗命丁军候,死死拖宕时间,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寄希望于已然崩裂的城垣坍塌倒下。但是,城垣要是迟迟不坍塌,潮涌澎湃的姑墨三国联军的大军突入城内,会将全城军民吞没;即使城垣南北守军加紧封闭城垣西面缺口,也已经为时已晚,全城一千多军民中的大半人等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丁军候也潸然泪下,他俯下身躯紧紧拥抱着士史鲁奎,两个人相拥一起,相对大笑,涕泪横流。这一刻,鱼服似乎明白了市井无赖般的丁军候能够收服一众凶悍歹毒的大盗巨贼的缘由。
坍塌的城垣尘土仍在朔风中弥漫,长串的蜈蚣灯在夜空尘烟中耀眼夺目。从惊愕、欣喜、欢呼之后醒悟过来的疏勒兵士将燃烧的柴薪草垛抛向已然坍塌的西垣,叠积的土堆上烈火熊熊,分隔开城内和城外的敌军。
城内的四百多名敌军兵卒刚从城垣坍塌中惊魂甫定,看到西垣土堆上的冲天大火,马上醒悟过来自己已然被疏勒人包围。他们一边试图向城内突进,一边也寄希望于城外救援。
敌军的西面是坍塌的西垣,疏勒军民正在不断添加着柴薪和草垛,土堆上烈火熊熊燃烧,隔绝突入城内的敌军退路。
敌军的北面是新修筑的内城,有完备的壕沟、鹿角、坚固城垣。丁军候没有派出一兵一卒驻守,因为乱军之众无攻城器具,向壕沟、鹿角、坚壁城垣连续发起挑战突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敌军的南面是尉史赵昴守御的城垣,虽然墙垣残破,但是应对突入城中张皇失措的敌军仍是绰绰有余。
敌军的东面是城中的空地,似乎可以突入求生。正当他们的骑兵向东突击,步卒竖立着木盾躲在战马后面前行,却绝望地看到一排排籍车、行栈、行楼徐徐推进过来。这是从城垣各处陆续撤下来的战具,籍车、行栈、行楼隆隆前行,如同移动的城垣壁垒。
敌军骑兵冲到籍车、行栈、行楼用长矛戳刺,但是掩蔽在战具后的疏勒兵士毫发无伤,反而从战具后伸出无数只锋利的锋刃击刺着马腹。战马嘶鸣,匍匐倒地,敌军骑兵在移动的壁垒前不占半分优势,只得狼狈后撤。
大批疏勒兵士掩蔽在战具后射出箭矢,瓢泼大雨般的箭矢倾泻而下,敌军人马悲惨地哀鸣惨叫,外围的人马身上箭如猬集,蠕蠕而动的四百多名敌军人马嘈杂地拥挤在一起,人群脚下,血泊润湿了地上的砂土。
士史鲁奎指挥着以战具为壁垒的疏勒兵卒重重推进,敌军人马如同被聚集挤压的胡麻榨油,每一步后退的脚下都滴洒出滩滩血迹。
城外的敌军知道突入城中的兵卒被围困,大批兵卒又从城垣北面和南面大举架梯、飞钩、套索加紧攻城。尉史赵昴守御南面城垣,丁军候和涅盘城长在北面城垣上守御。外城原本即将放弃,城垣上的战具大多被抽调到城下围堵从西垣突入城内的四百多名敌军。攻城敌军来势凶猛,城垣上防御战具缺乏,守城的疏勒兵士渐渐感到不支,城垣上守军形势岌岌可危。
丁军候用马矟奋勇地刺死爬上城堞的敌军,回过头来粗重地喘息,睁着血红的眼睛恨恨地瞪向鱼服,他正挥剑奋力砍断城堞上套索。
丁军候对着鱼服厉声叱骂道:“豫且!你速速下去告知奎狼,他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屠尽那群猪狗,老夫活剥了他的狼皮!生拆了他的狼骨!嚼其狼肉!饮其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