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垣残破危如累卵,守城吏士命悬一线,战况激烈九死一生,军情危险十万火急。丁军候已经全然不顾方才还拥抱在一起大笑一起感泣的袍泽情深,前一刻尚在涕泪交加、情真意切,此刻便是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鱼服躬身应诺,操持宝剑飞奔下城垣,西垣一角尚有二百多名敌军兵卒负隅顽抗,他们将战死同伴的人马堆叠起来,也筑成血肉的坚壁垂死挣扎。血肉的壁垒和木械的壁垒在血泊中反复绞杀,攻防双方的战况陷入血肉化成的泥沼里胶着。
鱼服向士史鲁奎一字不落地传达了丁军候的命令,士史鲁奎向城头回望了一眼,不到万分危急,丁军候断然不会大发雷霆震怒。士史鲁奎火速从疏勒丁壮和汉军吏士中抽调出一百名敢死士,立即突入肉搏,解决最后困兽犹斗的敌军。
鲁奎操持着长剑,发出冲锋的呐喊:“啊~哦~呜!”率先跃下箱架,向负隅顽抗的敌军冲去。他一贯阴鸷沉闷,临阵仰天呼号却是一连串奇异尖利的长声嘶吼,倒是颇似狼嗥,倒也不负奎狼的外号。壁垒后的敢死士从箱架后纷纷纵身跳下,挥着长矛利剑向困兽犹斗的敌军冲去。
弥漫夜空的尘烟灰土还未散尽,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飘散下来,已经记不清这是九月围城以来的第几场雪了,但这次的雪片似乎分外的硕大,似乎也是为了掩盖这块即将惨烈搏杀而赤血涂染的大地。
寒冥凛冽的漫天风雪中,鱼服热血沸腾。虽然鲁奎没有挑选自己参加陷阵的敢死士,但是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已经由不得自己考虑生死。困兽之斗的敌军若死,城垣上的守军尚能活命;困兽之斗的敌军若存,城垣上,甚至大部分城内军民都将被敌军里应外合、内外夹击而伏尸街巷。丁军候说过,战阵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谁会比谁高尚!同样,生死之际,也没有谁会比谁高贵!只有血战遗存下来的人,才能笑谈高尚和高贵!他挥着宝剑,追随着纷纷跃下的敢死士向敌军冲去。
漫天风雪中,困兽之斗的敌军惊恐地向冲杀上来的敢死士射出纷飞的箭矢,刚劲的箭矢和簌簌的声响不断从鱼服眼旁、耳旁掠过,迎面的鹅毛雪片也几乎遮蔽了他的双眼。鱼服身旁不断有疏勒兵士中箭倒下,他的身上的铜甲也被射中过几枝箭矢,幸而正中甲片,未伤及皮肉。他迎着纷飞的大雪和箭矢激烈地奔跑着,只有努力冲到敌军面前,才不会被箭矢射中,敌军的弓箭才会失去用武之地。到那时,就只剩下短兵相接的拼死肉搏了。
鱼服跃上人马尸骸堆叠的壁垒,在弥漫天际的大雪中奋勇地挥舞宝剑,斩杀着垂死挣扎的敌军。他矫健的剑术,锋利的剑锷,瘦小的身躯,在一众高大重甲的敌军兵卒中大展神威。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剑下死伤了多少人,他也分不清自己脚下倒卧的是同袍还是敌人的尸骸,他也不知道自己衣甲上润湿的是融化的雪水还是鲜血,他更不知道那鲜血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此刻,只有杀尽敌人才能让自己存活下来。他童稚的嗓音尖利地嘶吼着,凌厉的剑光在白色的雪花中飞溅起一片片赤色的血瓣。
他知道自己的肩胛被敌人刺中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胫腓被敌人刺中了,他也知道不远处的雪幕中,十几个敌军因为自己的勇武正向自己围攻上来,可是他已经不能停歇下来了。敌我肉搏之中,停歇下来就意味着自己的空门会被敌人刺穿,意味着倒下,意味着死亡。他身上的铜甲残破,血浸襟袍,仍然在疯狂地砍杀着敌军。
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挟着风雪闪到他的身后,他正要挥剑砍去。“豫且!”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呼,他眼光一瞥,原来是士史鲁奎冲到自己身后护佑后背。他的剑光一抬,从鲁奎的玄甲前掠过,削开鹅毛雪片,旋即又翻转剑锷,从侧旁的几个敌军的胸前划过。敌军的胸甲铜片纷纷坠落,锐利的剑锋劈开甲片,在敌军胸前留下深深的血槽。
士史鲁奎的左脚受伤甚重,他的牛革靴残破,靴头已然被利刃斫开,脚趾处血肉模糊。他被仆倒在地垂死挣扎的敌军斩断了脚背,此刻行走颇为不便。
生死之际来不及寒暄慰问,鱼服和鲁奎在大雪中背靠背并肩作战,各自独挡一面,各自也将自己的生死托付给了对方。两把西域汉军中最犀利的剑汇合在一起,二人紧紧地靠背相依辗转移动,如同一个镶嵌锋刃的旋转车轮。纷纷雪花中,剑光车轮所经之处,敌军血肉横飞,惨叫着仆倒在雪地里。
风雪中难解难分的胶着战势渐见分晓,一百零二名敢死士勇猛冲杀下,困兽之斗的二百多名敌军兵卒战死一百八十余人。后队的循行邹娄率领后续的丁壮和妇老,挥着斧锤连挺、锄锹镰杵一拥而上,夹杂着乱箭、飞石和柱木。顷刻间,剩下的三十多名敌军兵卒在雪地里脑浆迸裂、残臂断腿、全尸无存,血泊染红了薄薄的白雪。至此,突入城中的四百多名敌军兵卒被全部歼灭。此时,距离丁军候严辞限定的半个时辰,五分时刻,尚还有一分时刻。
士史鲁奎扶着鱼服的肩头,在风雪中一瘸一拐地艰难走着,士史鲁奎吩咐循行邹娄率领全城老幼妇孺将战死敌军的兵器、铠甲悉数搜集扒落下来。士史鲁奎和鱼服二人带领城下的丁壮,冒着漫天风雪和纷飞的箭矢登上城垣,协助丁军候、涅盘城长和尉史赵昴的守城兵士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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