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中时分,节使的辎軿车骑缓缓而行进入于阗都城-西城。城门守卫已经不见莎车兵卒,于阗贵人按照欢迎上宾的礼节点洒七色玉石浸过的圣水、香花,为节使车骑驱秽祛恶。
前驱卫士执掌旌节旗幡开道,赳赳虎贲,旗幡猎猎,气势如虹;侧卫的卫士腰间佩挂刀剑,背负弓弩箭囊,左手握着圆盾捋着马辔,右手持立着长长的矟戟;军吏头戴鹖冠,披挂鱼鳞甲,卫士身着玄铁甲胄;骏马缓辔徐行,军容威武肃穆。得知汉使入城,莎车军队龟缩盘踞于阗王宫,沿途于阗民众欢呼声不绝,市井踊跃,喧闹异常。
节使峨冠博带,俯首凭轼而立,答以客礼。副使卫候和长史诸吏的轺车和辎軿车次第鱼贯而行,节使侧首向车右的鱼服感慨地赞许道:“市井喧攘,繁荣如常,无兵燓军乱之害,书佐之功也!”
不多时,车骑便抵达茂林葱翠掩映下的于阗王宫。众多莎车兵卒如临大敌,刀兵锋刃相对,戒备森严。陪侍节使车骑前来的于阗贵人纷纷呵斥莎车兵卒,节使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带着诸吏卸下佩剑,在矛剑森森中昂然步入于阗王宫的阊阖门。
莎车公主抱着童稚的莎车王奚子坐在王座上,惊恐地看着缓缓进入大殿的节使众人。王座下左右侍立着两个披挂重甲的莎车军将,他们便是莎车都尉和莎车骑君。众人施礼后各自落座,莎车公主愤懑地说道:“汉使好生无礼,劫持监国使者。”
南道主簿申苍转述之后,节使笑了笑,舒颜作答道:“公主可能是误会了,本使从未行此鲁莽唐突之事。只是本使昨日居于溪流之溿,远山峨峨,清溪潺潺,尽得山水美景之胜;时维凉风簌爽之时,逸兴遄飞之暇,更兼得鲜鱼美食,不忍独享如此清风良辰、美食美景。故而派两童子相召,左将不嫌孟浪,欣然应邀与我欢聚,把酒对觞于山光水色之间,意兴盎然,陶然大醉,不亦快哉!”
副使卫候心头暗想:本来以为只有我会编瞎话。使君乃是谦谦君子,可是说起瞎话来还居然诗情画意都出来了,有些忍俊不禁。可是殿上衮衮诸公,还有公主幼主在座,实在是不能失礼。不禁回头环顾殿中诸人,节使众人雍容闲适,淡定从容,却也有嗽津喷息来掩饰笑意者。莎车兵将却是满脸肃容、紧张万状,每个人都紧握刀兵,紧盯着节使诸人的一举一动,只怕是一个误会都可能让他们迅即冲杀上来。
莎车公主怫然正色责备道:“昨日众多莎车兵卒众目睽睽,历历在目,就是汉家两个童子劫持了左将。”
节使于是唤出郑箕和鱼服上前来拜见公主,两人躬身立于堂下,恭顺谦卑地给公主施礼。郑箕还对着莎车公主怀中年幼的于阗王奚子顽皮地做着鬼脸,鱼服也是温润恬淡翩翩而立。莎车公主看着堂下的两个童子身长不足六尺,清秀纤弱,似无缚鸡之力。不禁疑窦重重地看了看左右的莎车兵将,转而向节使问道:“左将现在何处?”
节使答道:“现在返回莎车途中。”
莎车公主怒道:“左将为何要回莎车?他可是监国使者!”
节使正色说道:“于阗王者,于阗人之王也。公主之子既然是于阗人之王,为何要用外国人监国于阗?”
莎车公主回答道:“于阗人纷纷仇恨我母子,为保安全,所以不得不以莎车左将监国,以莎车兵将保护我母子。”
节使肃然说道:“君王者,以仁德抚怀万民。未听说过以刀兵威胁子民而王位能长久的,何况是外国兵将。公主和于阗王此举是为了于阗,还是为了莎车?”
莎车公主回答道:“我之子为于阗王,当然是为了于阗。”
节使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公主母子皆为于阗,那么于阗之政便由于阗贵人掌之,于阗之军便由于阗兵将领之,莎车贵人兵将皆可自此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