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中掠过一丝疑虑,但不敢违抗,诺诺然准备退下去。
“慢着!”一声断喝从牢房门口传来。我心中一凉,知道最终还是来不及处决这些人。
赵统大步踏进牢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中夹杂着失望、愤怒和心疼。
“先把这些人关押起来,好生看管,听候丞相发落。”赵统对那个士卒说。接着他眼光转到我身上,胸口起伏,似是压制着极大的情绪。
我倔强地看着他,绝不退让半分半毫。
“你,跟我来。”最终,他对我指了指,朝外走去。
我跟了过去,一路跟他到之前的营帐。他一进帐就对我大吼,“你太胡闹了!”
我没有回应他的怒气,摸索到旁边的床榻,靠了上去。并不是我不想回应,我已经实在没有力气,之前两个时辰我就是凭着一股精神力撑着,我本来就失血晕厥刚刚醒来,再来这么一出,人已经到了极限。
“对不起。”我有气无力地说,“但是,我必须,必须为我哥报仇。再说……”我拿出我给我爹的修书呈给他看,“我也的确审问出了内情。”
赵统接过书信,脸色一变,也知道这事不可耽误,立刻叫来自己信任的一个小校,命他立刻日夜兼程把信送至丞相处。吩咐完这些,他又重新回头来看靠在榻边喘着气的我。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计用到我头上,”他语气虽然稍缓和了些,却带着深深的失望,“你做的这些,完全可以让我来做。”
“不,你做不到。”我觉凄然一笑,“你没有我的决绝,你没有我的伤痛,你没法做到我所能做到的。哀兵必胜,你的确可以做,但做不到我的程度。”接着我把我的那个升级版本简要和他复述了一遍,最后问他,“你说,你做不做得到。”
他不置可否,眉头紧蹙,“那你也不应该私自处决囚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论罪可诸,如果我晚来一步,你的确可以给你哥报仇了,但如此犯下大错,你让你爹怎么处置你?你以为你哥希望看到你这样?”
我闭上眼睛,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人在当时那种理智被仇恨压抑住的状态之下,根本不可能想那么许多。
但是,一旦理智恢复清明,伤痛的情感瞬间回涌过来,几乎把我湮灭。我清楚地感觉到,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涌出,似乎毫无预兆。
赵统还是心软了,走过来拥住我,轻轻把我的头靠到他胸口,拍着我的背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去押送军粮。”
我心中一震:“你一个人去?什么时候走?”
他点点头,“本来应该是和你哥一起去的,还能捎上你。现在发生这个事情,你又伤成这样,只能我一个人去。我今天就要上表,和刘禅禀明这事。然后人员需要有一定的调动,估计三天后启程。”
我看着他,问:“能依然带我去吗?”
“你开什么玩笑!”他语带微责,“我马上就差人送你回成都,你回去后好好养伤!”
我脸上泪痕未干,眼泪又顺着旧有的泪痕流了下来,“求你,带我去好么?我……我想……自己告诉我爹。我哥是因为我才会……我至少欠他这一点,我想自己告诉我爹,好不好?”
赵统摸着我的头,“说了不是你的错,你怎么可以……”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我没有来汉中军营,如果他不是为了救我,他会不会就不死,会不会还活着……”说着我抽泣起来,拉动到脖子上的伤,又火辣辣地疼起来,“阿承,带我走好不好,我没法呆在这个地方,更没法呆在成都相府里。一抬头一转身都是他的影子,都会想到以前的事情,你带我走好不好,求你了。”
赵统轻抚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半晌,他终于说:“好,我可以带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问,“只要带我去,我都答应。”
“我要你这三天里面,尽可能地养身体,到时候路上颠簸,要是出了事我会自责死的。”
“别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皱眉道,现在我越来越忌讳这个字,“你说的我一定做到,路上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不是添不添麻烦的问题。”他柔声说,“你的事再麻烦都不怕,我是担心你受苦。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你爹娘担心,别再折磨自己了,行不行?”
“嗯。”我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我曾经以为,我不哭,是因为我坚强,但如今我才知道,我所以为的坚强,只是因为我没有真的遭遇到大的打击。而如今,我很感激,在这种时候,还有个人在我身边,如此看顾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