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搔搔头,原本还是一脸正经的样子,忽的变得一如往前,道:“那我去跟掌柜说声”。
贯良道:“也好,我刚好也可以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下”。
马三一脸讶然,搔道:“公子,您这衣服这么好,又很干净怎么要换下呢”
贯良呵呵一笑,一脸随意之色道:“这衣衫太过贵重我穿不惯,还是穿平时穿的好,马三你先去请示下吧,我在房中等你回信”。
马三道了声:“好咧”,便转身离去。
贯良关上房门,又将自己备用的衣衫拿了出来,依旧是一件青衫,虽然看起来比身上这身朴素多了,但是贯良却觉得异常合乎自己的感觉,当下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了自己的青衫,这青衫穿上,穿那华丽衣衫的不自在浑然不见。不过这换下的衣服,贯良却没有随便一扔,而是珍之重之的将衣服折叠好,放在自己的竹篓里,这衣衫可是王惜君给他的,岂能随便放置。等到这些都忙活好了,贯良便听到马三在外面喊道:“公子,公子你好了没”。
贯良道:“稍等片刻,我马上出去”。
马三道了声好,便侯在外面不做声了。
贯良推开门,便看到马三正恭恭敬敬的侯在门外,便道:“马三我们走吧”。
马三看到贯良出来,不由一愣,不明白贯良为何要换成现在这身贫苦人家读书人的装束,不过他旋即明白过来,在他心中,大凡贯良这类的公子哥儿,总是喜欢标新立异,现在换成这身装束,也一定是面前这公子吃饱了饭没事做给撑得,当下也不多说,只盼着能被贯良多打赏一些银子便好。
马三对德顺府果然很熟,贯良跟在他后面,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座大庭院面前,不过马三带到这宅子面前就不敢上前了。对于他来说,像沈府这样的人家一向是遥不可及的,平常的时候能躲在门口,看看这些大户人家老爷太太们那已经是善事了,要是能看到沈府的小姐出来,马三都能高兴的跟人说上两三天。
这庭院很大,虽是在北方,贯良仍然看出来这庭院的主人,对江南建筑风格极是欣赏,采取的乃是江南的做派,透过高高的院墙,贯良更是依稀可看到庭院里的假山和那飞檐斗拱、富丽堂皇的宅子。
望着面前的庭院,贯良也是不由的一阵感叹,心道:“这沈家估计在德顺府这边,应该是呼风唤雨的,看看这宅子在这德顺府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
再看门前立着的是两尊威风凛凛的石雕大狮子,两扇宽大的木门虽是油着朱漆,亦是知道那是楠木所为,在木门上下方更是包裹一层铮亮的铜皮。在往上,便能看到沈府高大的门楣上,悬挂着一木匾,匾额上写着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沈府。
此时沈府的大门紧闭,贯良也无从知道沈周权是不是在家,当下走道门前,用门上的两个铜环轻叩起大门来。同时转过头去对着马三道:“马三,你先回去吧,我已经知道怎么回去了,也不用你在陪着我了”。
马三看着贯良一阵支吾,似是有话想对贯良说,又不好意思开头。其实他只是想向贯良讨些赏钱,不料贯良这种一心只知道读这支吾里也有这多曲折,还以为马三有事,当下便道:“马三你还有什么事么,是要继续陪我吗”。
马三支吾了一阵看贯良只是不理会,心中又不愿意把这个要赏钱的想法透露给贯良知道,怕得罪了贯良这样的金主,又不愿意就此离去,一时间立在原地只是不说话。
贯良见马三不说还待再问,便被一阵支呀声给打断了。转头看去,沈府大门已然打开,此时一个仆人装束的老年人,正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着贯良,满眼尽是提防之色道:“这位公子你找谁,有何贵干”?
贯良见那老仆人问话,双手做了一拱道:“老管家好,小生贯良,受恩师之托,前来拜见沈周权沈大人”。
那老仆人一听贯良之言,满脸欣喜之色道:“公子可是浙江衢州人氏”。
贯良闻言一阵惊讶,道:“正是”。
那老仆人连忙将门一把拉开,侧身让过道:“贯公子请进,我家老爷月前便接到孙先生的来信,说道自己有一学生要来拜访他,所以老爷便要老奴日夜守候在门口,生怕错过了公子到来”。
贯良心中一阵感动,朝他一拱手,道:“贯良惭愧,有劳老人家了”。
那老仆人连连晃手道:“称不上老人家,你叫老奴沈仲仆就可以了”。
贯良连忙谦声道:“老人家,长幼之礼不可废,我得称您一声老人家”。
沈仲仆脸上又是一阵欣喜,连声道:“好好”,说罢,一指外面的马三,笑道:“公子,那黑不溜秋的小子可是你仆人”。
贯良忙道:“这只是我所住客栈的伙计”。说罢,贯良冲着马三道:“马山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回的”。
马三见贯良已经站在沈府里,想是和沈府已经相认,哪里还敢上去谈钱,只能是长叹一声,心中无可奈何转身离去。
沈仲仆见马三走了,随手关上门,同时走到贯良前面引路,道:“公子,还请随老奴到老爷书房一坐”。
随着沈仲仆一路前行,贯良也不由得感叹沈府之大,适才从外面看还以为只是一座江南风格的庭院,进来后才现里面别有洞天,整个沈府竟如花园一般富丽堂皇。跟着沈仲仆走了几步,便来到了一处长廊之下,后面的行程也基本上是在长廊里行走,让贯良不由得想,要是下雨天在这沈府估计都淋不湿衣服。
贯良自幼生长在贫寒之家,见惯了周围人家贫困的生活,不料这数日来,接连遇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贵人家。换在以前,贯良怎么也想不到,在哪户人家家里,会设置的像一座庭院一般,而这庭院还真的是庭院深深,让外人无法接触。
随着沈仲仆七弯八拐,贯良终于来到了一座独立的房间前,沈仲仆走到门前停了下道:“公子,您暂请在书房稍示休息,我家老爷会马上赶来的,之所以叫您在书房等,这也是老爷的主意,老奴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贯良道:“我省的,老人家先去吧”。
沈仲仆朝贯良作揖离去。
沈仲仆一走,贯良无所事事,便四下打量起这书屋来,方才推门进去,没有注意到这书房名字。现在自己独自站在书房里,才现这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知余堂”。这三个大字一入眼,贯良便觉得十分熟悉,再看向那匾额落款,果然便是孙宗濂三字,贯良这才知道这沈府主人与先生所交匪浅,心中也不再讶异,为何先生会叫他来拜访沈周权了。
这知余堂的摆设甚是简朴,浑然没有外面的富丽堂皇,除了面前的一桌一椅,贯良看到的便是一个个书架,显然这主人时一个爱书之人。贯良心中好奇略微数去竟有十来个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是摆满了书,看上去大概有几千册书籍。
虽然看到这么多书,贯良并没有像其他爱书之人那样拿起来就看,他自幼便受母亲教导,主人没有允许动的东西绝对不能动,所以虽然动心,却没有去随便拿出来看。能经受住自己最喜欢东西的诱惑,其实也是贯良的性格中的隐忍在起作用。贯良的这种性格的形成可以说是多方面的,贯良除了母亲的教导外,还要拜幼时小伙伴们的恩赐。在贯良的村里,贯良说到底只是一个跟着母亲的外姓孩子,自小便被小伙伴欺负,即便是进了私塾亦是如此,刚开始贯良还反抗,到后面索性便不理他们。后来村中有一个稍大的孩子,看不过去,便帮贯良教训那些孩子,无奈他人单力薄依然不是对手,谁知道贯良这时候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一样扑向那帮孩子。后来这个事情被孙宗濂知道了,孙宗濂感叹一番,对贯良道:“你适合做官,能忍,但同时又有血性,也不知道这两种性格合你身上,是好是坏”,不过也就是这次事后,孙宗濂更加看重贯良。
在知余堂等了良久,沈周权仍是没有来,贯良等得有点无聊了,便走到书架前看起上面的目录来,这一看之下贯良又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里藏有很多贯良平生也未见的海内孤本、珍本。同时这一现也让贯良大为惊喜,对等待之事也浑然不放在身上,这内里的每一本书都让贯良内心一跳,仅仅是那目录,已经让贯良舍不得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贯良这才听到有人对他道:“贤侄久等了,我今日公事甚忙,才会回来这么晚,先前还道贤侄已经在客厅了,不料沈仲仆这个老糊涂,居然将贤侄落在这”。语罢,又是连连叹息。
贯良回过头,但见面前之人,头戴青纱帽,身着朱色官服,剑眉长目,白面长须,一脸正气,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神情举止无比的儒雅。贯良知道他便是沈周权,当下连忙示之以子侄之礼,拜道:“贯良见过沈大人”。
沈周权脸色微微一变,装出一副生气的摸样,一把扶起贯良道:“贤侄你如此多礼,又叫我做沈大人,你这样可是看不起你沈伯父,你怎么跟我如此生分”。
贯良闻言忙道:“贯良见过沈伯父”。
沈周权闻言哈哈一笑道:“好,贤侄这样才好,我和你老师相交数十年,何曾生分过,我这书房中藏书甚多,听你老师讲你是爱有没有看过”。其实他进来是便现贯良只是在看这书的目录,这也只是随口一问。
贯良忙道:“沈伯父藏书大多是贯良未曾得见的,只是方才主人不在,贯良却不好拿上一观”。
沈周权闻言,拈须微笑道:“既然贤侄没有看过,伯父就做主了,要强留你在我家看上一月,反正现在离春闱还早”。说罢,拉着贯良的手,续道:“走,贤侄,陪我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