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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童年 第四节(1 / 2)

 还不到九点,校园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一、二年级的学生,有负责组织和参加步行游的老师。这一天校园对家长开放,许多孩子的父母跟着孩子一起进了学校。刘宇我爸妈被儿子拉着参观完校园,就在广场上等宇文明。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刘宇我两个肩膀让背包带压得生疼,只好把包卸下来放在地上。爸爸见状笑道:“宇我,刚背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你还想背上它走七公里?快掏出来些吧!你路上又吃不了!”

刘宇我不服气:“我还给宇文明带了呢!我们两个人吃!”

“你们俩也要不了那么多呀!不就一上午么!你早上都吃了早饭啦,中午还有午饭,路上能吃多少?你再看看你背的,都够吃一天的了!”

妈妈在旁边说:“宇我,万一走到半截儿你背不动了,是不是打算让宇文明替你背呀?”

“我自己背!现在我就是歇一会儿。我能背动!”

爸爸看看表说:“宇我,咱们从家里出来是八点半。出门儿的时候你背了不到一分钟,坐了五分钟飞机,到学校是八点三十六。咱们在学校里参观了十五分钟,也就是你一共背了十六分钟不到。十六分钟你能走多远?老师让不让歇?”

刘宇我有点发愣。不过他还是辩解道:“东西越吃越少,我背的就越来越轻,就不用十六分钟一歇了。”

“东西是越来越少,可你也越来越累了呀!你想想现在你睡足了、吃饱了还没出发就要十六分钟歇一回,走到后半段儿你需要几分钟歇一回?两两相抵,差不多。”

刘宇我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拉开背包取出一罐奶,拧掉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把罐子扔到垃圾桶里,对爸妈说:“轻了一点儿。”

爸爸妈妈微笑着不说话。

刘宇我又拿出一个比爸爸拳头还大的苹果,看了看,交到爸爸手里:“苹果可以不吃。”然后掏出一包饼干,给周围的同学每人分了一块,自己拿了一块,咔嚓咔嚓吃下肚。

做完这些,刘宇我看看背包,对爸妈说:“路上要是觉得累了,我还像这样把吃的分给同学。”

还差五分钟九点,马上要到出发的时间了,宇文明才从校门口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背的还是自己平时上学用的小包。这只包装完一个水壶就装不下什么东西了。还没等他说话,刘宇我就提着背包跑上去说:“你带的东西不够了吧!你看,我这儿都有!够咱们俩吃的!”

宇文明把背包往前一甩,也打开给刘宇我看:“我带的东西足够!也给你带了!”

刘宇我纳闷,往宇文明的小包里一瞅,除去水壶占掉了大部分空间,还塞了四块巧克力、两颗食丸。

“你还带这个!”刘宇我指着食丸叫道。

“这个补充能量最有效果!”

“吃完这个你还能吃下午饭么?”

“所以我还准备了巧克力。如果饿得不厉害就吃巧克力,如果饿得厉害就吃食丸。”

“哎!”刘宇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摇摇头说,“无奈!”

九点整,两个年级五十四名同学、十六位老师从校园广场出发,踏上了旅程。同学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前后拖出一百多米。两位老师和走在最前面的同学并行,十二位老师拉成长线走在同学们左侧,还有两位老师走在最后。刘宇我和宇文明携手并肩走在人群里,没走一会儿手心就出汗了,两人便把手分开,等手干了又拉在一起。乘着一夜的好觉和刚出发时的新鲜劲儿,同学们一口气直向西走出一公里半,越过了古长城。来到长城北坡,老师组织了第一次休息。有的孩子——尤其是女生——已经感觉到了疲惫,扔下东西往坡上一靠,喝水的喝水,吃东西的吃东西,喘气的喘气。大部分孩子都还沉浸在兴奋与激动中,一坐下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一位教文化课的老师趁着休息,给同学们讲起了古长城的故事:

“从前的世界,分成好多好多个小国家。它们互相进攻,大国消灭小国、强国欺负弱国,战争连年不断。一千五百多年前,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征服者,叫铁木真。他从小目睹各部落、各国家之间你争我夺、不得安宁,便下决心要结束这种局面,让天下归于一统。长大以后,他组织起一支强大的军队,四处征伐,统一了北原,人们尊称他‘成吉思汗’。之后,他一面带领军队挥师南下,一面派遣子孙远征北大陆西部……”

老师的讲解,有的孩子多少能听懂,有的孩子半懂不懂,有的孩子干脆不懂、也不听。听懂了的孩子也不过是把铁木真想象成一位古代的“刘宇我”,把他和他子孙建立的那个庞大帝国想象成古代的“公合国”而已。那些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孩子,只记住了“铁木真”、“成吉思汗”这两个称呼。至于其他的孩子,管你是铁木真还是铁木假,我只顾自己玩。

宇文明知道这段历史。他对老师的讲述很不以为然,站起来反驳道:“老师,你不应该说铁木真是‘伟大的’!”

“哦?”这位老师恰好认识宇文明,知道他是个“神童”,便想听听他的“高见”。

“他是统一了北大陆的大块地方。可他杀了好多人,在他和他子孙的统治下,公民没有人权、没有自由,不到一百年,他孙子建立的大帝国就被颠覆了。”

对其他同学来说,宇文明的话几乎和老师的一样难懂。可凡是听见宇文明说话的老师,都被他的发言震动了。讲故事的老师也点头称赞:“你说得很好!用今天的眼光看,我们可以把他视为一个‘魔王’。而且,他和他的子孙们践踏和毁灭了许许多多先进的文明,靠血腥和暴力建立起这个大帝国,本身就是不道德的。”

“但是,”老师接着说道:“铁木真生活在一千五百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人权’、‘自由’这些公民观念。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即使没有他,各种各样的小国照样打仗、照样杀人,天下还是民不聊生;即使没有他们的破坏,那些先进文明能否成功走到今天,也无法确定。况且,他的征服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科学的交流,使北大陆西部的文明加速发展,进而推动了全人类的进步——我们的现代文明理念就脱胎于北大陆西部。这件事可是对咱们大家、对整个世界都有积极意义的,你说呢?”

老师的这番话倒把宇文明说愣了。一半是因为,他还不太明白“促进文化与科学交流”对“推动全人类进步”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另一半,宇文明觉得,就算它们有重大意义,借由杀人和残暴统治来达到目的,仍然是不道德的。但瞧老师的口气,铁木真似乎是功大于过了。难道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比保全许多人的生命更重要、更有意义么?

“古长城比长城差多啦!”刘宇我捡起一块土疙瘩,向古长城砸去。此举结束了老师和宇文明之间的讨论,又引出了一个新话题。

“你上过长城?”听刘宇我这么一说,马上有几个孩子凑过来问。长城的确是名扬四海的建筑,就像南大陆的金字塔一样。

“嗯!我爸妈带我去近海看过长城。长城可高可宽啦,上面的坡也可陡啦,得爬着上!”

这下轮到同学们羡慕刘宇我了。一年级的孩子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年龄小,外面的世界还没见过多少,有的至今还没出过北辰,外地的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求刘宇我现场展示一下,看看长城究竟有多高、多宽、多陡。刘宇我用私网机打出了和真长城一模一样的全息图像。几个好动的孩子马上手拉手站开,从长城一边站到另一边,一共站了六个人。另有几个孩子爬上古长城,也这么手拉手站开,勉强站了四个。

“长城更大!”孩子们一齐嚷道。

“大得多咧!”有人尖着嗓子补充。

“那修长城的那个人是不是比铁木真还要伟大?”有孩子问。

“参与修建长城的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各有各的伟大之处。”另一位老师答道。

休息过后,旅行继续。在老师们的带领、帮助和鼓励下,同学们一口气走完了剩下的两公里路,来到科技馆。置身于五花八门、丰富多彩的仪器设备当中,面对着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展示品,孩子们全都看花了眼。宇文明主动担当起“讲解员”的角色,像老师一样给同学们介绍各类展品,讲解它们背后的原理,讲述关于它们的故事。他的童言童语既通俗易懂又科学严谨,不但一、二年级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连一些老师也会偷空聚拢过来听上一会儿,一面听一面在心中感叹“后生可畏”。

老师和同学们在科技馆边参观边休息,从九点三刻一直看到十一点,十一点整开始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出发时的好奇和期待也满足了,返程的途中,大部分孩子开始显露出倦意。最初的一公里靠着刚参观完科技馆意犹未尽的兴奋劲儿,一路走一路说笑坚持下来了。再往后,说笑声越来越小,队伍逐渐安静下来。老师们还在跑前跑后加油鼓劲,同学们却再也打不起精神了。偶尔有几个孩子会对沿途见到的景色发表一两句评论,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语,只顾闷头走路。老师们一路鼓劲一路照看,注意着每个孩子的体态和表情。

刘宇我也累坏了。他的包已经空了,只捏了一罐牛奶在手里。他已经喝掉了包里背着的所有能喝的液体,在科技馆又喝了好多水,还是觉得渴。返程前他还想把这罐奶喝下肚,被一个老师拦住了,怕他喝水太多身体不适。平日自诩为“小男子汉”的“黑小子”也累得满脸通红、半张着嘴,不住地擦汗,一边擦一边嘟哝:“今天真热!哎呀热死我了!弄得我净出汗!”

五十四个孩子里,只有宇文明还像平常一样面不改色。他虽然也没说话,但并不是因为累,而是没什么可说。开始他还跟刘宇我手牵着手,出了汗分开,晾干了再牵。后来刘宇我手上的汗一直就干不了,宇文明索性就不拉他的手了。给宇文明上体育课的老师见过他滑冰,知道他滑冰技巧不错。可宇文明在体育课上除了滑冰,大部分时间要么是跟女生一起玩游戏,要么是跟刘宇我一块儿下棋,器械很少玩,球类从来不碰,只有集体组织的运动项目才参加,没看出他身体有什么过人之处。这回步行游让老师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他的耐力可真是了得!

过了十二点半,早早等在校园里的家长们终于见到了旅途归来的孩子。一看见爸爸妈妈,有的孩子就像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看到了希望,立刻强打精神紧跑几步冲到他们怀里。有的孩子则像饱受折磨之后终于得到了解脱,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眼看着就要往地下趴,经过老师的一再鼓励才坚持走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宇文明在众多陌生的成人中发现了宇文城和钟毓媛,心里很意外:爸爸妈妈也来了?他加快脚步走近了细看——真是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真的来了!宇文明再也按捺不住兴奋,风一样朝爸爸妈妈跑去。钟毓媛早就看见了儿子。她迎着儿子跑来的方向往前跨了一步,宇文明扑过来的同时,她顺势卡住他的两个胳肢窝,抓着他的身体原地转了三圈。

“明明!”

“妈妈!爸爸!”

刘宇我抓着妈妈的手要水喝,妈妈给他喝了一小口。看见宇文明的爸妈也来了,刘宇我拉着自己的父母过来问好。

钟毓媛打量着几乎蹿到自己胸口的刘宇我,问宇文明:“这就是你那位好朋友?”

“嗯!”

“长得可真高!”

“干大没瓤子!”刘宇我的母亲自嘲道,“耐力不如你家宇文明,一上午就走了七公里看把他累的!”

“阿姨,刘宇我背了好大一个包,给同学们背了好多吃的,肯定累呀!”宇文明替朋友辩解道。

刘宇我的父亲捏着刘宇我空空的背包说:“现在不也啥都没了吗?我就不信他是快回来的时候才把东西分给大家的!”

刘宇我毫不隐瞒:“早就分光了。”

四位家长相视而笑。

钟毓媛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对刘宇我一家说:“我们家就在学校旁边,刘宇我和宇文明又是好朋友,你们中午就来吃个饭怎么样?”

刘宇我妈妈连忙摆手:“不了不了!那多不好意思!”

“嗐!客气什么呀!今天下午孩子们就放年中假了,我们还要上班,在哪吃饭都一样的!吃了饭你们直接回家休息,孩子们想在一起玩还能做伴。你们要是把刘宇我带回家了,万一他们两个下午还想玩,又得重新约会时间地点。”

听钟毓媛这么说,刘宇我爸妈互相看了看,又低头看看刘宇我,刘宇我也看着他俩。妈妈笑了:“你看我们干啥!你想不想呀!”

“来吧!来吧!”宇文明拉住刘宇我,“来我家看兔子!”

刘宇我抬头看了看爸妈,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刘宇我一家三口跟着宇文明一家三口进了他们的大院子。钟毓媛已经让厨房做好了饭菜,进家就端上了餐桌。六个人围坐一桌,有说有笑地吃起来。宇文明一边吃一边问刘宇我:“我想知道,你爸妈从前在河西的沙漠里是干啥的?为啥周围没有人?”

刘宇我看着自己父母指着宇文明:“爸爸妈妈,他想知道。”

刘宇我爸妈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妈妈摸着刘宇我的头说:“唉!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对不起刘宇我!”

钟毓媛和宇文城也好奇,就没接茬,看着对方,静等下文。

刘宇我爸爸看了一眼刘宇我妈妈,慢悠悠地说道:

“我和她是河中十水的,从小的邻居,小学、中学、大学都在一块儿。大学毕业那会儿,我俩没牵没挂,也没想过将来,就想找点有意思的事儿干。那阵儿不是刚发现了‘w射线’么,虽然除了专业科学家没多少人知道这种射线,有的听都没听说过,但青水航天公司却对它很感兴趣。而且科学家们想的都是咋样破译、咋样定位、咋样确定来源,青水公司却另辟蹊径,想从地球上生成一个同样频谱的‘w射线’,跟宇宙里的‘w射线’对向发射,看看会有啥效果。所以,他们就建了一个‘w射线发射站’。因为发射需要的功率太大、能量太多,他们就把发射站建在了沙漠里,周围几百公里一个人都没有。发射站建好以后,青水公司发布了招聘管理员和技术员的广告,对口空间信息专业。我俩觉得挺好玩儿,也挺浪漫,就应聘了。站里一共五个人,一个八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当站长,另外两个快八十岁的半大老头负责监控,我俩负责技术。当时只顾好玩儿,谁也没想过将来会有啥麻烦。工作倒是很清闲,因为每隔好长一段时间才往外发射一次,平时只要保证系统正常就行。但是发射的时候辐射特别强,人得躲在家里。一年以后她怀孕了,各种不方便就来了。公司还挺好,帮我们租了个“孕妇伴侣”全程照顾,还定时叫移动医院过来给她检查身体。刘宇我生下来第三天,正赶上‘w射线’爆发,发射器又工作了一天半,我们也一天半没出家门。刘宇我从小的玩伴除了我和她就是三个爷爷。后来爷爷们也走了,整个发射站就剩我们三个人。直到刘宇我快上小学了,我们才从青水公司辞了职,离开那儿来的北辰。”

宇文明、钟毓媛和宇文城听完刘宇我爸爸的讲述,一面唏嘘感慨,一面各想心事。宇文明终于知道了刘宇我这么胆小怕羞、依恋父母的原因,心想:难怪,我要是从生下来到五岁身边只有父母在,也会像他一样“没出息”的。钟毓媛一听人家一家人竟然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过了那么多年,想想自己在碧州的三年又算什么!宇文城则是既佩服又好笑:他打心眼儿里佩服青水公司想法独特、敢想敢干,但他猜到青水公司这么做的原因十有八九是相信了“w射线是外星人信号”的说法,不然好好的和宇宙空间里的射线对射什么?

刘宇我爸妈吃完饭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刘宇我被宇文明再三挽留,几乎就要下定决心和宇文明玩一下午了,在和爸爸妈妈告别的最后一刻还是改变了主意,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宇文明原想着下午自己会一个人在家,但是中午睡过一觉之后,就和爸爸妈妈同时醒来了。钟毓媛看他精神不错,兴致也挺高,便问:“明明,想和妈妈一起去科学院吗?”

宇文明犹豫了一下,看看宇文城,回头问钟毓媛:“科学院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去怎么能知道呢?”

宇文明想了想说:“好。”

钟毓媛也不知道带孩子来上班算不算违反规定。她让宇文明先在人学部一楼大厅等着,自己上了三楼。局长照例来得很早,钟毓媛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你好,有什么事吗?”未来局可能是所有军事部门中“军”味儿最“淡”的一个:两位局长两位助理之间很少以军衔或职务相称,平时也不客气,有事说事,需要提及对方或者引起对方注意的时候,就直接称呼姓名或者名字。刚来的时候钟毓媛还不太习惯。局长告诉她,这是未来局的特色:因为它主要和民间人士打交道,那些科学家、学者和作家们很讨厌喊别人的职务,更不喜欢姓+军衔的叫法,而喜欢叫别人的名字或者昵称,也喜欢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或昵称。相比其他军事单位,未来局更像一个“欢乐和谐大家庭”。

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钟毓媛身上也越来越显露出“职业女性”而非“女军人”的特点。她没有敬礼,而是呲牙一笑道:“我儿子放年中假了,我怕他一个人在家寂寞,就把他带到科学院这里了,他……可以上来吗?”

“哦?没问题!”局长大手一挥,“如果他很安静,你可以让他随便玩。如果他是个调皮鬼,你就把他关在你的办公室里,你自己协调好工作的事。”

“真的?谢谢啦!他很安静!一点也不调皮!”钟毓媛留下一个笑脸,关门离开,把宇文明叫上了三楼。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宇文明看着空荡荡的楼道,觉得索然无味。

“明明,你能保证在这里安安静静、不乱说乱动吗?”

“什么叫不乱说乱动?”

“就是不吵闹、不碰陌生的东西。”

“能。”

“好的!你看,科学院有这么多大楼,每栋楼你都可以随便参观!好好玩吧!”钟毓媛说罢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宇文明觉得自己可能上了妈妈的“当”。要是妈妈能领着参观还好,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处乱转,能有什么收获?这里又不是科技馆,还有很多新奇有趣的“科学玩具”,全是专业的研究机构和小孩子不能碰的实验仪器,还不如爸爸的天文台有意思。

宇文明眼看着妈妈进了自己办公室,关了门,又无奈又失落,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准备下楼。

楼下突然跑上来几个人,伴着噔噔噔噔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宇文明不知道怎么回事,立刻退回来躲在楼栏杆后面,只见四男两女你追我赶上了三楼。

他们年龄都不大,最大的可能有四十来岁,最小的看上去和妈妈差不多。上楼以后,其中一位年轻女性指着那个年龄最大、身体最胖、呼呼直喘的男人说:“你是该减减肥了!半年没见,你好像比上次又胖了一圈。”

男人抹着脑门上的汗自嘲道:“嗐!这不是过年攒下的膘还没掉下去嘛!”

有人发现了站在栏杆旁的宇文明,瞧着他圆头圆脑、浓眉大眼、小鼻子小嘴儿特别可爱,就问:“小朋友,你是谁呀?”

宇文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我叫宇文明!”

“哦——你也是来开会的吗?”

“开什么会?”宇文明左看右看。

“不知道哇?”跟“胖子”开玩笑的姑娘捏了捏宇文明的肩头,“那就和我们一起参加吧!参加了就知道啦!”

“这个人说话的口气真像妈妈!”宇文明心想。既然现在无事可做,他们又主动邀请自己去“开会”,索性就跟他们去,也算长长“见识”。

宇文明和这六个人一起走进了楼道尽头的一间小会议室,他们还给他安排了一把椅子。宇文明也没客气,爬上椅子就往圆桌边一坐。刚坐下没多久,又来了一位穿着军装制服的男人。这个男人一眼看见宇文明,很奇怪:“他是谁?”

没等宇文明说话,拉他过来的年轻姑娘就替他答道:“他叫宇文明,是我们的朋友。”

来人也没深问,冲宇文明点头一笑,问声“你好”,就坐了下来。

等会议开始了宇文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年轻的计算机科学家,这位军人就是未来局局长,这次会议的主题是“生物模拟计算机”。宇文明凭着自己有限的一点科学和工程学知识,听出了个大概:

这几位计算机科学家关注的都是同一个方向——生物模拟计算机。所谓“模拟”,就是模拟生物体的机能。因为生物具有普遍适应性,能够根据环境做出调整,不断摄取能量、获取新的信息,保证自己处于一种“和大自然的总趋势(熵增)相违背”的平衡状态。当下的计算机缺的就是这种“主动适应性”。它们虽然能够表现得“好像”具有“学习”功能,但并不能真正像人类大脑那样“思考”。科学家们想要做的就是一个“大脑计算机”,可是既不能使用现成的大脑(脑死亡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的标准,大脑死去了也就没用了,而活人脑实验又是法律明令禁止的),又不能克隆大脑(同样被法律禁止,法律只允许克隆大脑以外的身体器官和组织),所以研究没法进行。

宇文明听他们发了半天牢骚,说禁止克隆大脑如何如何狭隘,阻碍了科学的进步等等。他忽然奶声奶气地冒出一句(至少在这些人听来是奶声奶气的):“可以自己培养大脑呀!”

七个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到宇文明身上。

讨论未来计算机发展趋势这种“高端”问题的会场上坐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够奇怪了,这个孩子又在会场上发了言,更让人觉得奇怪。未来局一向以“开放、包容”为发展理念,所以局长对宇文明的出现并没有太在意,后来他猜到这个孩子可能就是钟毓媛的儿子。既然他没有破坏成人们正常的工作,就让他留在这里也无所谓。可现在这个孩子居然说话了。

“你说什么?”局长问宇文明。

宇文明也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不过他并没有害怕,于是重复了一遍:“可以自己培养大脑。”

“胖子”眼睛一闪,问道:“怎么自己培养大脑?”

“不用真人的遗传信息,用人造的。造很多很多,让它们‘杂交’,控制好生长目标,只长出大脑。”

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久没人说话。

这时候钟毓媛恰好有事找局长。局长办公室没人,她就依着习惯来会议室找,进了门正看见宇文明堂而皇之地坐在里面,和局长、和另外六名科学家大眼瞪小眼地瞪着。

“明明,你来干什么?快出来!”未来局再开放、再“散漫”,这种情况也是不能允许的。钟毓媛半真半假地呵斥着宇文明。

“等等!”年龄最小的那位科学家拦住了钟毓媛。他盯着宇文明的眼睛问:“你是说用‘多性繁殖’的方法,而不是简单的克隆或者复制的方法‘人造’大脑?”

宇文明眼珠转了转:“嗯——啊!”

“对呀!”年青的科学家右手握拳,一拳砸在左手手心里,“人造dna并不犯法,让人造dna互相‘杂交’也不犯法,那么用人造dna‘杂交’产生的干细胞克隆大脑就不算犯法!”

其他六个人又互相看了看,“胖子”就问:“你确定?”

“当然!”年青人说着起身走到宇文明身边,也不管宇文明乐不乐意,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小手:“宇文明,谢谢你!”又转身面向所有人,“今天这位朋友就算请对了!可见我们缺的不是知识,而是灵感和智慧!它与年龄无关!”

……

有生以来,钟毓媛第一次感受到了虚荣心的膨胀。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儿子。她从来不相信“虚荣心”这种东西,认为凡是“虚”的就是“假”的,所以“虚荣”就是“假荣誉”,是被夸张、放大了的,不可信、不可靠的。她宁可要实实在在的荣誉,也不要“虚荣”。经历过这个下午之后,在包括局长在内的七个人对儿子不绝于口的夸赞声中,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原来虚荣是这么“美好”的东西!她从脑门红到了脖根,仿佛别人夸的不是自己儿子,而是自己。她甚至感觉有点飘飘然,忘掉了谦虚,忘掉了客气。过了好久,钟毓媛才从飘然欲仙、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回到现实,红着脸客气了一番,把宇文明从会议桌前拉了下来。

宇文明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嘴里说着“再见”,挥舞着小手。年轻的科学家们有的冲他挥手,有的扮鬼脸逗他,局长还向他行了个略显夸张的军礼。

回到办公室,钟毓媛问儿子:“你是怎么进到会议室里的?”

“他们拉我去的。”

“那些科学家?”

“嗯。”

钟毓媛耸了耸肩。她相信儿子说的是实话,这种事情没必要撒谎。也许是儿子长得太可爱了,任凭谁也抵挡不住“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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