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未央宫,久不临政的老皇帝,破天荒的上早朝了。
皇帝高坐的龙椅上,虽已年老,但腰杆却很是挺直,帝王的威严,不减当年。
他望着殿下的文武百官,脸色阴沉道:“郑卿,这汝河命案,朕该如何处理?”
身职廷尉的郑康,从列位中走出,恭声道:“回禀陛下,汝河命案证据确凿,楚家二郎今臆想翻案,却又拿不出证据,唤不出证人,仅凭其片面之词,实难服众,其幼时便痴傻,如今一朝得名,想来这次是又犯傻,欲学他兄长那般,借汝河命案扬名。”
皇帝不悦道:“所以今年上巳评璞玉榜的魁名,评出个傻子?”
两位玉笔评官,散骑常侍联袂站出,齐声推脱道:“楚冬青的魁名,乃是国师大人破格提点的。”
梁白鹤独身于百官之前,他面带微笑,淡然道:“上巳评最重视是修为武力,楚二郎的师父钟渔,已经证实过,他的实力足于力压同龄翘楚,至于他傻不傻,那得问书院的山长。”
只屈身于梁国师身后的老人,正是经丘书院的山长,官职祭酒的郭烨,在此朝堂之上,除了梁国师以外,便属他年纪最大。
正半睡半醒地打着盹的他,忽然被点名,睁开惺忪睡眼,茫然地呢喃道:“啥?”
满朝文武听罢,皆忍俊不禁。
皇帝无可奈何道:“郭卿,那楚司空的二公子,在你经丘书院修学,你可知他是否是个痴儿?”
话音刚落,老祭酒却又打起了盹。
皇帝见状,不禁愣眼。
大殿之上,为之一静。
裕王见父王龙颜有失,却又不好难,当即开口道:“父王,老祭酒年事已高,早朝对于他老人家而言,实属有些强人所难。
此事问祭酒大人,还不如问新晋太史谷一德,他先前在书院任职博士,正是楚二郎的授业先生。”
谷太史万万没想到,离开书院的他,既然没有摆脱掉楚冬青的困扰,心下不禁怀疑,莫非这便是报应?
楚冬青到底傻不傻,他虽不是很清楚,但这个问题击鼓传花般地甩到他头上,他自然明白,这是个不讨好的活。
他谷班可不傻,与其得罪山长,散骑常侍以及国师,还不如得罪郑氏,但得罪却有不同的得罪法,轻微的得罪,还是狠狠地得罪呢?
刹那间,他百般纠结,最终沉吟道:“有楚常青这般的珠玉在前,楚二郎自是难及,但其暗然而日章,不失为浑金璞玉,苦读数载,才识已然称得上上品,可与齐楼公子媲美。”
他何曾意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这般称赞楚冬青,当然,后者听了,亦是难以想象。
其实,楚冬青傻不傻,文武百官心里都是有底的,只不过这个底,隔了一层窗户纸,得一个人来戳破。
此刻彻底明了的他们,不由各怀鬼胎。
龙椅上的皇帝,忽觉脊骨松软,不知觉地躬起背来,他怎么也想到昨日因楚冬青夺魁而喜,今日却为其而忧。
汝河命案是他钦断的,哪怕最终是被翻案了,他最多也只是脸上挂不住,以及被百姓暗骂昏庸,还不至于要下罪己诏。
但是,一旦翻案,对于郑氏而言,就是夷三族的大罪。
八大士族占田荫客,藩镇割据,势力之大,早就超脱了皇权的管束。
晏国史上,每遭诛罪于如郑氏这般的门阀巨族,必将引发兵变。
这才是他真正忌惮的。
尚未及冠便登基称帝的他,只恨皇权过于衰微,以至于当了大半辈子的窝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