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微风细雨,虽然已是破晓时分,但缺少曙光的普照,天色尤为阴晦,万物尚处于昏暗当中。
宣安城内,不少寒门却已点灯早起,急匆匆地撑伞出门,这些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奔向的却是同一个地方——孝字桥。
楚冬青也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出发去孝字桥为母祈福。
路上他先后碰见几人,他们皆朝楚冬青抱拳行礼,仅此而已,不曾打扰,虽然视线黯淡,但他瞧清了,那些人皆穿一身干净的儒袍,只不过补丁的痕迹,很是明显。
后来,他才逐渐发现,这几人既然一直与他顺道。
但他来到孝字桥前时,却见人山人海,他们人手一伞,影影绰绰,夹道而立。
楚冬青见状,一脸愕然。
因为这一群寒门儒冠,一如先前那几人一般,皆对他抱拳行礼,而不言其他。
若非这般风雨如晦,他不难瞧清,儒冠的面庞上,满目皆是敬意。
少年如入莲池,内心忐忑,有一种大任在肩的沉重感,但他却始终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地步步朝前走,步伐稳重,毫不轻佻。
群儒皆缄口注目,此方天地之安静,除了雨声,便只有脚步声。
楚冬青行至桥头,却惊然发现,隔岸的桥头,亦是人满如堵。
群儒们只是恭立于桥头,不曾有一人上桥,桥上只有几位来此祈福的孝子。
楚冬青合上雨伞,收敛心思,开始冒雨祈福,已经祈福四年的他,别说是冒雨祈福,满雪祈福,都有数十回了。
上次因雨生的死,乱了心境,没有做到绝对的虔心,虽说有功亏一篑之嫌,但祈福关乎着他娘亲的生死,所以,他不见棺材不掉泪,打算继续坚持下去。
这两天,开始修炼法术的他,明白了修道是极其讲究心境的,尤其是修炼八九剑杀决,对心境的要求极高。
其实他的心境之高,堪称是超群,当时雨生的死,他并非是一击即溃,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根梁木,毕竟雨生在他的心中,分量还是极重的。
自他懂事以来,别人的冷眼嘲笑,阿兄的死,娘亲的重病,以及生活的艰难,这些林林总总,无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早就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寒门之子早当家,吃苦不怨父母贫。
正因吃过生活的苦,他才深知雨生的难,故而二人才会那般心心相惜。
这般苦难,雨生都硬生生咽下去,熬过来了,那他又为何会投江于汝河?
楚冬青坚信不疑的认为,雨生定然是遭受到宁死都不从的迫害!
两岸的寒儒,见麻衣少年冒雨为母祈福,无不万分感慨。
“听说楚小郎君,已经为母祈福四年了。”
“小小年纪,便如此知孝义,纵然才情上不如其兄长,但也难能可贵,他若不亡,寒门庶族的脊梁骨,便折不断。”
“当年,我等没能救下麻衣郎君,每每念及此时,无不痛心疾首。”
“我等绝不能重蹈覆辙,让悲剧重演!”
“士族势高如峰,欺压得我等苦不堪言,我等当化为沧浪,汇聚成浩瀚之海,如此方可助楚氏抗衡士族。”
“今年的璞玉榜,除了楚小郎君,还有两位庶族子弟,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也分别姓顾与裴,若他们能亦如当年的麻衣客那般,我等又何惧士族。”
人群中的顾当歌,朗声道:“我顾当歌已经与楚小郎君,以及裴丕,成立了新麻衣客。”
寒儒们闻声,纷纷投目望之,见两位麻衣少年共伞而立。
撑伞的少年胖头胖脑,满身福相,着实憨态可掬,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忙着往嘴里塞包子,他正是裴丕。
顾当歌抱臂于胸前,一脸认真道:“我三人势必重振麻衣客之荣耀,不负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