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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画楼君臣观蹀马,天子暗地布迷棋(1 / 2)

 布满黄土的大路上满是鲜血,数十具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遍地都是刀剑、尸体和鲜血,它们把路面变成了一座修罗场。路边的墙角躺着一名腹部鲜血淋漓的聆人,而另一名邵人正摇晃着他的肩膀……

顺德八年腊月三日辰初食时

玉明,玉明县。

清平坊后,易安坊前,元末前路

阳光照在一群穿着银甲、斜披锦袍的将士身上,为首的大汉怀抱一柄陌刀,口中嚼着五香丸,他正是之前给徐勇信传信的马夫。

此刻,他正带着十名精锐靠在街角,等待着一个消息的出现。不多时,一名穿着白色胄甲的军士快步拐过街角,对他唱个喏,道:“禀萧将军,元末路上只剩一邵一聆。”

大汉耷拉着眼皮点点头,他一摆手,那十名将士跟着他转过街角,疾步朝元末前路走去。

那名穿着白甲的军士看看他们的背影,擦擦脸上的汗,他隶属龙武军,但是眼前的这些人要比他们的官衔高的多。刚才唱喏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那将军腰间的令牌。

那令牌上清晰的刻着“云龙”二字。

军士知道,那是龙骧将萧川的军队,官衔与虎贲将军徐勇信齐肩。所以他便耍了个滑头,直言“萧将军”,然而那将并没有反驳。看来自己猜对了,军士松了口气,快步朝大理寺走去。

此时的萧川正带着云龙军大步流星的朝元末路走去。云龙军与风虎军齐名,乃是曌帝亲设,云龙军由萧川带,风虎军徐勇信带。云龙军为银甲,盔撒黑缨;风虎军为金甲,盔撒红缨。至于虎贲军、龙武军就脱身于此二军。

萧川手中的陌刀和徐勇信的一样,同为曌帝御赐。只不过他的陌刀是乌杆银鐏,徐勇信的是红杆金鐏。

萧川摸摸头上的幞头,步伐加快了些,阳光照着他身上没被锦袍罩住的银色肩吞和掩膊,甲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像琉璃一样。

无一刻,云龙军随着萧川赶到了元末前路。萧川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污,对身后的云龙军一摆手,只听一阵抽刀的声音,龙武军便把锦衣邵人和赵弈白围了起来。

萧川的目光扫过那个锦衣邵人,又看向旁边的躺着的赵弈白。

他的情况比锦衣邵人还要糟糕,那个邵人只是受了写皮外伤,但赵弈白是整个人直挺挺地靠在墙脚,下腹部一片血污,上面沾满了已成糊状的止血散。

萧川一看就知道,止血散根本没发挥作用,就被血冲开,肯定没救了。邵人见曌军把他围住,便支起身子靠在墙站了起来。

萧川合合眼,有些不耐烦。他把陌刀递给身旁的云龙军,伸手从腰间取出手弩,按上弩箭。几乎没有瞄,抬手一弩,弩箭正中赵弈白的脖颈,箭头甚至穿过了他的咽喉,在后脖颈露出一个小尖。

一旁的云龙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们早已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没有任何人问为何这样做。

而那个锦衣邵人却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他们千辛万苦争夺的聆人就这样被一箭射死。

他靠在墙上,嘴唇嘚瑟着,一旁的两名云龙军持刀上前,锦衣邵人以为他们要把自己生擒,便喝道:“誓死不降!”

那两名云龙军相视一眼,紧接着便是一声冷笑。那锦衣邵人还没明白这笑的含义,左边的云龙军便一刀砍在他的身上。

萧川背过身,听着那邵人哀嚎了两声,再然后便是一声肉体倒在黄土上的声音。萧川眯着眼看向天空中的太阳,他很清楚曌帝的心思,根本不用曌帝出言,曌帝想让他办的事,他全都办了。

赵弈白是必须死的,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那个邵人……萧川轻笑一声,顺手杀了也无伤大雅。

一个云龙军走过来,拱手问道:“将军,此路有三十四人持械互殴而死,尸体该怎么办?”他很聪明,知道此事不宜声张,便特意把中间那段话用重音说。

萧川摸摸下巴,笑一声,道:“我云龙军不是给他们擦屁股的,收拾的事儿让武侯他们办。”他说完,缓步朝皇宫方向走去……

一刻后

大理寺

周玉煦靠在椅子上,玩弄着手中的玉佩,他想了许久,可仍未琢磨出曌帝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咋咋舌,端起了桌上的茶碗。

就在这时,一名白马狂奔入殿,朝周玉煦单膝跪下,禀道:“宣圣上旨,三路贼人已伏诛,圣命三皇子当即还朝。”

周玉煦心中一惊,他想不到谁的手能有这么利索。将三路贼人皆诛杀,竟如此之快。他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寒意,好快的刀!

他抖抖衣衫,缓缓站起身,嘴角抽动着,“老头子的宝刀不少啊。”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步走出大理寺……

次日

顺德八年腊月四日巳时隅中

玉明城,玉明县,皇宫

后宫清华湖

阳光穿过湖中央太湖石上的孔洞,在冰面上闪耀着,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曌帝一个人立在湖边,犀利的眼神投向了湖上的冰面,他不禁想起早年他在战场上宵衣旰食、爬冰卧雪的日子。

“皇上。”

身后尖细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曌帝微微合合眼,有些不耐烦,问道:“何事?”身后的老太监答道:“二皇子醒了,现已能下地。”

曌帝闭上眼睛,感受着太阳带给他的些许温暖,他沉吟片刻,道:“叫膳房预备一下,午正,朕要带着皇子们在北边的画楼用膳,另外把徐勇信和萧川也叫上。”

那太监唱个喏,转身要走。曌帝却又把他叫住了,曌帝捻捻胡子,道:“前几日西域不是又进贡了三百匹蹀马吗?选四十匹良马,在画楼下摆开了,朕要观舞。”

那老太监躬身唱个喏,快步去了。

看那老太监躬身去了,曌帝又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冰糊。他合合眼,把手中的木制谈柄重重的扔在冰面上。

谈柄只在冰面上留下一个白印,便弹到湖中央的太湖石上。

曌帝看着那道白印,眯了眯眼。他要借这次宴,给自己那些不安分的儿子们一个提醒。曌帝从锦袍里探出手,摸了摸自己颌下的长髯……

后宫紫棠宫

刚刚还蹲在墙角里的黑猫,看见陌生人过来,转身一越,似行云流水般地飘到了墙上。它的耳朵动了动,便伏在墙头上不动了……

周玉明才刚刚回到宫内不到两个时辰,正是和何沐沐你侬我侬的时刻,那老太监缓缓走进宫内,对他唱个喏,道:“六皇子,传圣上口谕。”

周玉明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再跪下。那太监道:“圣上口谕:‘命各位皇子与虎贲将军徐勇信、龙骧将军萧川,午正至北面画楼赴宴。‘”

周玉明皱皱眉头,但还是道了声“儿臣领旨”,他再次坐到椅子上,神情却变得愁眉不展。

何沐沐看看他拧成疙瘩的眉头,上前问道:“怎么了?”周玉明端起桌上的茶碗,道:“不对,很不对。”

他昂起头看看何沐沐,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对我们这么客气过?还我们哥儿十个一起,带俩外人,徐勇信还行,最起码认得,那萧川……”

何沐沐拍拍他的肩膀,道:“哎呀,你就是爱瞎想,万一就是老爷子想你们了呢?”

周玉明冷笑一声,道:“得了吧,他都敢把我送到江波口,二哥在床上躺了一天,他去看了吗?我告诉你,就是说现在我们哥儿十个,死了一个,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何沐沐狠狠拍了他一下,皱着柳眉道:“你可真是不知好歹,那是你爹,你就敢这么说。”

周玉明撇撇嘴,道:“我错了。”说着,他握上何沐沐的玉手。何沐沐搂上他的脖子,道:“实在不行啊,我陪你去,老爷子总不至于在我面前让你难堪吧?”

周玉明冷哼一声,缓缓道:“我这个爹……哼,他可把什么都算好了。你没听刚才旨意吗?只让我们几个皇子和两个将军去,直接把你这手棋给堵死了。”

“那怎么办?”何沐沐的手攀上他的耳朵,道:“圣旨都下了,又不能不去。”

周玉明抿抿嘴,安慰道:“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大不了罚我个办事不利,没事的。”

他这句话不只是安慰何沐沐,也是安慰自己,他有种感觉,这次宴席,老头子肯定要出点幺蛾子。

那只“乌云啸铁”的耳朵抖动了一下,闪闪发亮的眼睛瞄向墙角的那只老鼠。紧接着,传来一阵老鼠的“叽叽”的惨叫声……

午初日正

皇宫画楼

画楼的整体建筑风貌和前朝大相径庭,端端庄庄、堂堂正正,是一派中原的风调。画楼坐南朝北,木质结构,绿色琉璃瓦屋面配以五彩琉璃神兽像。

画楼三层,长五十七步,宽五十五步,近乎于方形。其中木柱、悬梁皆有雕花,故称画楼。

穿着一身乐白袍的周玉泽看看细致精巧的砖雕,信步走进画楼。二楼上,两名孩童正在拿着果子玩,见周玉泽来了,连忙走过来唱个喏。

周玉泽一笑,也躬身回礼,笑道:“二位弟弟,来的还挺早啊。”左手边穿粉的孩童笑道道:“父皇旨意,不得耽搁。”

“哟。”周玉泽摸摸孩童的脸,道:“老十出息了啊。”右手边穿绿袍的孩童一嘟嘴,道:“若不是我叫你,你还在兰芝亭里闲逛呢。”

周玉泽乐了,拍拍孩童的肩膀,问道:“来,老九,告诉四哥,皇上什么时候到?”

九皇子周玉文撇撇嘴,一抱膀子,道:“那……我可不能告诉你啊。”周玉泽一笑,用指头点点他,道:“你这个滑头,说吧,又想要什么?”

一旁的十皇子周玉屏一笑,道:“四哥你听他瞎说,他根本不知道!”周玉文皱起眉,轮手来打他,喝道:“老十!你又拆台!”两个孩童跑着下了二楼。

两侧的楼梯上陆陆续续地走过几名乐师,她们手里捧着各自的乐器。顺德一朝盛听琵琶乐,于是乐师中几乎人人皆会弹琵琶曲。两侧的屏风后已经有几名乐师开始紧弦了。

周玉泽伸出手指,刮刮嘴角,从刚才的几句话他看出周玉文太过伶俐了,跟周玉屏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眯眯眼,喃喃道:“看来,还是要让老十提防一下他。”

正想着,一个穿暗红圆领袍的男人走上二楼,周玉泽定睛一看,来者是周玉煦。

周玉煦摆摆衣袖,见了周玉泽便笑道:“呦,老四,来的挺早啊。”周玉泽对他唱个喏,道:“我这就不早了,那老九、老十老早就来这儿候着了。”

“是吗?”周玉煦摸摸鼻子,道:“没看着啊。”周玉泽端起侍女端来的茶碗,笑道:“刚下去,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玩去了。”

周玉煦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望着远处的琉璃瓦顶,他问道:“二哥在床上躺了一天,你为何不去探望?”

周玉泽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便干笑一声,道:“昨日弟弟在京郊外狩猎,今日巳末方才入宫,却才方知二哥的的事,又听了父皇圣旨,想着不多时也能见着二哥,便未去探望。”

周玉泽这套说辞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把各方各面能照顾的都照顾了。让周玉煦挑不出理,但又有些不舒服。

周玉煦吸吸鼻子,他自小便患有鼻痔,虽是有专用的方子“鼻痔散”,但每至初春都会犯上一两天,今年提前了些。

他从桌上的果盒中拿了一个柑橘,边剥着柑橘边道:“老四啊,你这个人哪儿都好。”说着,他抬眼望向一旁立着的周玉泽,“就是有点假。”

周玉泽歪着头一笑,看向周玉煦,笑道:“三哥呀,弟弟自然是不如那角儿演的好,但也大抵过的去吧。”

周玉煦点点头,把一瓣柑橘放入口中,道:“过的去,老九、老十肯定爱看。”周玉泽干笑两声,不再做声。他心中清楚,本就是自己办错了事,若是再和三哥犟嘴,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正想着,一行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上得二楼来。周玉煦见了来人慌忙站了起来,躬身道:“见过太子殿下。”周玉泽连忙也跟着行礼,只不过他瞥了瞥太子周玉喆身后的两人。

一左一右,分别为五皇子周玉兴和七皇子周玉厚。周玉泽不由得眯了眯眼,周玉喆将两人搀起来,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周玉煦挑挑眉,笑道:“那可不行,如今哥哥可是太子了,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呢?”周玉泽吃了一惊,他听出了周玉煦的弦外之音,便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周玉煦没有动,面不改色的站在那儿。周玉喆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一声“见过太子殿下”。

周玉喆转过头,来者是八皇子周玉晖,他手持一个青铜螭纹手炉,头戴着一顶幞头。周玉喆连忙搀起,道:“八皇弟向来少看啊。”

周玉晖一笑,道:“不如太子殿下和诸位哥哥身康体健,前几日感了风寒,所以久未出宫。”周玉喆笑笑,道:“八弟可要保重身体啊。”

周玉晖抿抿嘴,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言罢,他缓步走到了周玉泽和周玉煦身旁,他自认为不妥,便旋即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三皇子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的吃起来。

一时间,这五个兄弟竟没人说话了,各人皆找了位坐。

周玉喆端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才当了太子,老三的态度就变得如此之大。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碗,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他爹起兵时他便应该想明白的一件事。

“呦,哥哥弟弟们都在啊。”随着人声的响起,周玉明领着九皇子、十皇子上的楼来。他朝三位皇兄行个礼,便大摇大摆的在周玉泽身边坐下。

他从果盒里摸出一只蜜饯,扔给了一旁靠在周玉煦身旁的老十,道:“别着急,慢慢化着吃。”

周玉明此意便是让年岁最小的周玉屏给众人解围,“化着吃”的意思便是让他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

周玉明深知,有些话他是不便说的,但老十不同。他年岁最小,又深得他们兄弟疼爱,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就是真的心生恼怒,老十也是“童言无忌”,便是他们有一百个不愿意,也要不好发怒。

周玉屏接住橙子,会了意,便对周玉明唱个大喏,道:“多谢六哥。今日正逢父皇摆宴,弟弟一会儿想要给父皇吟诗,不知吟哪首为妙?”

周玉明一旁的四皇子挑挑眉,自己的这个十弟还真是深藏不露。他还怕这小子吃了老九的亏,现如今一看,倒是自己多心了。

一旁的八皇子剥着柑橘,一言不发。周玉兴、周玉厚好似未闻此言一样,只是端着茶碗呆愣。

倒是周玉泽率先打破局面,他道:“父皇平日里喜读《穆雅录》,不如十弟你从《穆雅录》中选一首。”

一旁的周玉煦翻翻眼白,道:“不如选《荡气歌》?”

周玉喆抿抿嘴,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也顺着台阶下,道:“《荡气歌》需琵琶曲,不如大哥为你弹曲?”

周玉明嘴角上扬,这次周玉喆是以大哥的身份,而非太子的身份,周玉煦就是再想找茬也是挑不出什么理的。

“皇上驾到!”

皇宫,画楼午正日中

众人连忙站起身,却见曌帝领着二皇子周玉立上得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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