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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画楼君臣观蹀马,天子暗地布迷棋(2 / 2)

那九个皇子一起道:“圣躬安。”曌帝一笑,摆摆手,道:“朕安。”他望望四周,问道:“萧川和徐勇信呢?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太监躬身道:“回禀陛下,萧将军与徐将军亲去带蹀马,顷刻便到。”曌帝点点头,他斜眼看看九个皇子,快步走到主座。

那太监倒也伶俐,曌帝屁股刚挨上座,他便扯着嗓子喊道:“奏乐!”那四周的乐师一齐动了,最先奏的便是如今最流行的《梻衣曲》。

周玉立瞥了一眼周玉明,周玉明未解其意,但他敢肯定,老头肯定憋着火呢。

果不其然,曌帝端起桌上的茶碗,道:“怡王爷!”周玉煦慌忙站起来,躬身道:“儿臣在。”曌帝乜斜着眼看看他,问道:“你放跑了聆人,该当何罪啊?”

周玉煦脑袋“嗡”地一声,道:“禀皇上,儿臣未放聆人。”周玉煦心中清楚,诛杀聆人定是曌帝的旨意,但他没想到曌帝会把私放聆人的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的头上。他回想起来刚才曌帝的笑,这时只觉得不寒而栗。

曌帝眯眯眼,喝道:“老六!”周玉明连忙站起身,他刚才才想明白了荥王的意思,老头也要给自己扣个屎盆子了。

曌帝歪斜着身子,捻捻胡子,道:“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周玉明一愣,这屎盆子比老三的还要大!他若是就这样认罪,纵使脑袋不掉,也要被废为庶人。

他便当即反击道:“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他要和曌帝正面对峙,他明白,此时自己若是软了,以后就只能让老头子当软柿子捏了。

一旁的老四周玉泽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参与捉暗桩的事,不然这屎盆子……自己脑袋上也得有份。

而老五周玉兴和老七周玉厚相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就缩在位上,也不做声。八皇子挑挑眉,他心中清楚这是诬陷,但也不能说皇上的不是,便把老十和老九搂到身边。

“不明白?”曌帝冷哼一声,喝道:“那带聆人来见朕的圣旨是谁传的?不就是你传的吗?现在你倒说起不知道了。”

他站起身,一手扣着腰间的玉带,一手点着众人,骂道:“顺德这一朝,就养了你们这群臭丘八吗!”

周玉喆捏捏虎口,从位上站起来,躬身道:“儿臣以为……”话还没说完,曌帝一摆手,厉声喝道:“来人啊,把周玉煦、周玉明拿了!下大狱候审!”

周玉泽一愣,旋即跪倒在地,厉声道:“恳请陛下明察!不可囚皇子!”周玉立、周玉晖连同老九、老十一同从座上站起来,躬身求情。

五皇子周玉兴也要站起来,却被老七周玉厚捻了一把,周玉厚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可擅动。”

周玉兴剜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跪地喊道:“求陛下明察秋毫!”他心中明白,连老九老十都求情了,他要是不跟风倒,那就是傻子。日后定在曌帝那里留下话把。

周玉厚抿抿嘴,也跟着跪下。——事到如今自己只能跟风倒了。

曌帝呵呵一笑,对周玉煦和周玉明道:“老三、老六,你们看看,多少人为你俩求情啊。”他眯眯眼,喝道:“太子爷!”

周玉喆慌忙站过去,道:“儿臣在。”曌帝双手叉腰,道:“你这个太子爷是怎么当的?自己的弟弟就这么惯着?”

他拿起桌上的紫铜香炉往地下一掼,“你要是当不了就别当!趁早给老子让贤!”

众人下的身子一颤,一时间无人答话,只剩下丝竹之声。

周玉喆极其烦闷,但还是听出左侧的乐师琵琶的弦旋的太紧了,因此弹出的音有些发涩。

就在此时,两个壮汉快步上得楼来,一个穿红,一个穿白。穿红的躬身道:“臣,徐勇信,参见陛下。”

穿白的捧着个手炉,放到曌帝手中,然后对曌帝行个叉手礼,“臣,萧川,参见陛下。”

曌帝握着手炉,嘴上丝毫不停,喝道:“季王爷,你钱挣得多啊!”周玉泽身子一抖,自己卖丝绸的生意到底还是让老头子知道了。

曌帝捻捻胡子,接着道:“要不你别做王爷了,直接在坊中开个丝绸店,做东家得了。还当什么皇子啊!”

周玉泽吓得不轻,顿首道:“儿臣不敢。”曌帝冷笑一声,又道:“煌王爷。”周玉兴嘴角一抽,暗道“完了”,他上前两步,道:“这儿呢爹。”

他这招使的巧妙,以儿子的身份与曌帝对话。他认为这样可以让曌帝的怒火消消,但曌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曌帝冷哼一声,怒目道:“你行啊,下面传报的太监快成你的人了,朕吃了什么,朕看了什么,你全知道,你本身真大呀!手段都快比得上朕的密探了!”

周玉兴身子一抖,跪倒在地,道:“儿臣不敢。”他哆哆嗦嗦的低下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儿臣过几日就去就番。”

曌帝笑一声,他伸出手指,皱眉道:“你要就番?你不是一直不想去吗?”

周玉兴哆嗦着道:“儿臣……儿臣……儿臣……”

曌帝抖抖肩,跟他同时道:“哦,朕懂了。你要躲得朕远远的,你是要培植自己的力量,起兵反朕。”

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其余人心烦意乱,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画楼。

周玉兴慌忙叩头道:“儿臣绝无此心啊!”曌帝从鼻腔了哼了一声,笑骂道:“看你这个耗子胆儿,量你也不敢!”

他放下手炉,对徐勇信道:“马牵来不舞怎地?朕乏了,看完就走。”曌帝看看周围跪着的皇子们,骂道:“还跪着干嘛?给朕守灵呢?”

一旁的萧川“噗嗤”一声,他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曌帝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道:“笑笑笑,你笑个屁啊。赶紧滚下去传令。”

萧川朝曌帝行个叉手礼,忍着笑道:“臣,遵旨。”说着,快步下了楼。徐勇信见他下楼,便对一旁的乐师交代道:“且停了,改奏《倾杯乐》。”

那两侧的乐师点点头,曌帝没再搭理众人,而是径直走向二楼前的栏杆。

画楼一共三层,二楼的视角为最佳,既能仔细的看舞,又能远离马蹄掀起的烟尘。虽然皇宫中是砖石路,没有烟尘的烦恼,但在二楼能整体的看到所有舞马,且又比三楼更佳。

舞马又称“蹀马”,“蹀马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马,表演时蹄上铁掌,马随音乐,蹀步与地面击出优美的节奏,故称”蹀马”,舞马在蹀步的同时,还表演各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前蹄跪地“掬礼衔杯”“仰天长啸”“人马共舞”等等,数不胜数。

而画楼下的蹀马,乃是西域几个小国进贡来的,虽国小,但进贡来的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马。——曌帝频发战事,已将西域各国打服了。

萧川亲自去“云马阁”挑选形象气佳的马儿,舞马所用之马一个个健硕挺拔,威风飒飒,它们身披锦绣,鬃束彩带,络以金银饰物,华丽异常。

周玉明捻捻眉心,对一旁的周玉煦轻声道:“老头子这是……”他实在没明白曌帝这一通乱骂。周玉煦咳嗽一声,低声道:“回来到你那儿说。”

周玉明点点头,看向楼下的蹀马。

蹀马的四周均排着长相俊美的少年,他们手持乐器奏着乐,在婉转的“倾杯乐”曲声中,四十匹骏马按照乐曲的节奏开始“奋首鼓尾,纵横应节”的表演。

随后,马踏上三层木榻,飞旋于上。接着会有大力士双手将塌举起,马依然静立于榻上,衔杯曲膝,这种动中求静、动静结合的艺术场面,干净流畅,别开生面,使驯马艺术升华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群马之中有一匹白马舞步最为优美。那匹蹀马装饰十分华美,丝绸衣服,金银珠节,华光四射。

且动作都极具难度,一会儿在安设的三层板床上旋转如飞;一会儿在壮士高举的榻上纵横应节,作各种令人叫绝的舞姿。

不多时,那马在“倾杯乐”的伴奏下上台舞上几回合,“腕足徐行拜两膝”,为曌帝表示祝贺。周玉明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惊叹不已。

周玉喆见他不解,便道:“此马名叫“濡露紫”,那日,父皇令内侍赐此马一杯酒,此马同人一般,自衔自饮,饮毕后就做出“垂头掉尾醉如泥”的姿势,那模样,竟与醉酒人的颠簸痴醉一般无二。”

曌帝才微微露出笑容,一听这话又拉了下脸来。他要让这几个皇子战战兢兢,互相猜疑一阵子。这样,他才有精力干一件不能让他们知道的事。

他冷哼一声,道:“朕乏了,你们接着看。”言罢,他缓步走下木梯,萧川和徐勇信慌忙跟上,徐勇信走在后面,对周玉明道一声“自求多福”,便快步下了画楼。

周玉明和周玉煦相视一眼,同时望向了楼下的曌帝……

午末

后宫坤清宫

几名侍女正端着食盒进殿,却听见一声爆喝,“起开!”。

二皇子慌慌张张的走进殿内,外面天寒地冻,可他的头上竟然生出不少细汗。

徐秋月迎了上去,替他脱下罩在外面的披风,随口问道:“跟老爷子聊的怎么样啊?”

周玉立一撇嘴,握住徐秋月的手,道:“别提了,老爷子的话那是字字带钩、句句如针。上到太子,下到老六,我们哥几个都不知道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骂你了?”徐秋月有些惊讶。周玉立歪歪嘴,道:“那倒没有。”

他实在不明白曌帝今天唱这出的意思,按理说应该是对曌帝和皇子们百害而无一益,可老头子一向谨慎,怎么会干出如此荒唐的事。而且这次曌帝没由来的一通乱骂,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徐秋月缓缓坐着椅子上,又捧起上手炉,她沉吟片刻,问道:“那老七也十八了,就没说他?”

周玉立冷哼一声,道:“你别看平时老七跟老六不错,那也是个不安分的种。我们哥几个就是再怎么掐,也没真动手,但老七这个坏种就不一定了。外面人说他公正,殊不知这小子就只对外人公正。”

徐秋月眨眨眼,问道:“何出此言啊?”

周玉立坐到徐秋月身旁,轻声道:“从老大开始到老六,我们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老七和老九都是庶出,老八虽说是嫡出,但远不如我们哥几六个受宠……”

周玉立顿了顿,眼角生出泪水,缓声道:“等生老十的时候,难产,到最后也没把母亲救回来……因此,老十是最受皇上喜爱的。”

徐秋月走到他身边,从袖里抽出绣帕,用帕子给他拭去泪水,道:“那骂老大他们什么了?”

周玉立端起木桌上的茶碗,道:“我到现在也没明白老爷子为什么骂他们,而且老三和老六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徐秋月微皱柳眉,问道:“什么罪名?”

周玉立叹了口气,道:“老三是私放聆人,老六更离谱,假传圣旨。”徐秋月一愣,道:“这可都是重罪啊。”

“说的不就是嘛。”周玉立放下刚送到嘴边的茶碗,道:“可老头子骂完了,也没定罪也没禁足,合着就是骂着我们哥几个玩儿。”

两人正说着,殿外传来一声叫,“老二!”

周玉立正疑惑,徐秋月却道:“肯定是老三、老六他们。”周玉立看看她,正要说话,周玉煦先闯了进来。

“二哥,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啊?”周玉煦拍着手问道。紧接着周玉喆和周玉明也走了进来。

周玉明先对徐秋月行个礼,唤了声“二嫂”,紧接着就跟周玉立道:“二哥,我跟你说,这日子还不如我在何家来的自在呢。”

周玉煦一听这话,更起劲了,伸出手指向宫外,喊道:“他要是再这么弄,明天我就去就番。”周玉立苦笑一声,反问道:“就番?”

“嗯呢。”

“我呸!”周玉立用手指着他,道:“你啊你啊,没听皇上怎么跟老五说的吗?‘你是要躲得朕远远的,你是要培植自己的力量,起兵反朕。‘这屎盆子你抗的住?”

老三一下子被噎住了,撇撇嘴,跟徐秋月道:“二嫂,你来评评理。”徐秋月一笑,安抚道:“老头子嘛,他要不骂人,那还是老头子吗?”

“这话说得对。”周玉喆一笑,道:“老三,你还是太急了。你学学我,他拿骂我当涮嘴玩儿,我要跟他生气,我早气死了。”

周玉煦一歪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反正现在老头子是给我俩一人安了一个屎盆子,怎么摘啊?”

周玉明干笑两声,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道:“还摘呢?怎么摘啊?”周玉喆笑道:“我有妙计。”

周玉煦探探身子,问道:“什么妙计?”周玉喆摸摸下巴,道:“给皇上身边的娘娘们塞点银子,吹吹老头子的枕边风。”

周玉煦附和道:“妙。”

周玉明撇嘴来了句“没钱。”

周玉喆一摸脑袋,没理他,接着道:“这次是皇上发怒,给老头子身边的太监、将军们塞点银子。”

“妙。”老三竖起了大拇指。

“没钱。”周玉明还是那两个字。

“你还让不让我说话了?”周玉喆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周玉明一抱肩膀,道:“你说你的,我没拦着你啊。”

周玉喆一歪头,舔舔嘴唇,道:“再不济,给大臣们塞点银子,给皇上上个折子。”

周玉煦道了声“妙!”,对周玉喆挑起大拇指。

周玉明有气无力的,还是那两个字,“没钱。”

这可把周玉喆气的够呛,忿忿道:“你回家吃饭去吧!”

“没钱。”周玉明嚼着苹果道。

“你连吃饭都没钱啊。”周玉喆都快让他气糊涂了,道:“要实在不行,就让弟妹另寻个夫君吧,你这要啥没啥,还没下面富商钱多呢。”

周玉明一摊手,道:“先别扯这个,你先说说老爷子闹这出是什么意思?”周玉煦立马附和道:“对,你先说这个,这个才是要紧事。”

周玉喆一挥衣袖,站起身,道:“我哪儿知道,老爷子跟痰迷了似的,干的这一出也就他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

周玉明咂咂嘴,道:“哼,你们想吧,我是想不出老爷子下的是什么棋。”

一旁坐着的徐秋月在手上来回缠着绣帕,突然开口道:“会不会是老头子想让你们兄弟相疑啊?”

周玉喆头一个反驳道:“不可能,那是对老头子百害无一益的事儿。”“对。”周玉煦附和道:“那我们有什么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骂道:“这个小王八蛋!”说着,他大步跑出殿外。

周玉明指指他的背影,问道:“他也痰迷是怎么?”周玉立撇撇嘴,道:“你也就跟他耍嘴皮子厉害了。”

“哟!”周玉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也紧跟着跑出去。周玉喆从果盒里拿出一个柑橘,眯着眼,边剥橘子边道:“今天这是没看黄历还是怎么着?怎么都这番德行?”

周玉立对徐秋月道:“去给我弄点吃的吧。”徐秋月眨眨眼,问道:“你们在老爷子那儿没吃啊?”

“害。”周玉立抿抿嘴,道:“连盘菜都没上,老三好歹还吃了个柑橘,我们哥儿几个是空着肚子回来的,没听老六说吗?吃饭都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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