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惠空咬着嘴唇,恨恨说道“自俺爹被王家栽赃陷害流放辽东从军后,俺就离家去了大名府讨生活”
说着话他钻出草棚子,糟糕的天气状况让他皱起了眉头,又回到草棚背上竹箧,顺手递给宋文一把破油伞道“先生这雨下个没完,但咱们不能再待了还是赶路吧”
雨天山路难行,野草羁绊泥泞不堪,很多地方山势陡峭,极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得栽到沟里,碰个头破血流;十里八里才见一个村庄。两人风雨兼程走了大概三个时辰,终于赶到了“上庄村”。
空山新雨后,空气中弥漫着弱弱的湿润,整个上庄村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中;村落东西两个方向的山丘巍巍而立,层层叠叠的梯田纵横而上,然而庄稼长势颓废,大片大片的枯死,连年干旱,老农们不知哭了多少遍,这场雨给庄稼人又带来了新的希望!戴着青箬笠的农夫挥舞着锄头辛勤的耕作,几个壮汉挑着粪沿着阡陌施肥,村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吠,村边几只牲畜悠闲地吃着青草,一条小溪由西向东缓缓流淌,女人们聚在水边说说笑笑的捶洗衣服,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追逐打闹,一幅古老而优美绝伦的中国山水画!
上庄村有二百多户人,王姓占了一多半。
太阳偏西已至未时,村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阴凉下,头颈高扬的黑毛驴磨磨蹭蹭拉动着磨盘,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个劲儿训斥这个磨洋工的夯货;几个村民端着簸箕抱着米袋在后面排队,等待加工谷物,王家一个大娘眼尖,见来了两个浑身泥巴巴的和尚,尖声叫道“恁们看那边是不是来了两个小沙弥?”花胡子老头子吼道“快,通知村里来外人了!”
宋文坐到路边的一块鹅卵石上,气喘吁吁地说“我抗不住了,不如歇会再进村吧”
惠空耐力出众,背着竹箧走了二十多里山路也似闲庭散步,在他卸下行李的空当,突然身后传出一声暴喝“你们是什么人!来俺们村干啥?”
两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手持长矛,神色戒备狠狠瞪着远道而来的宋文两人,作出一副随时扑过来拼命的样子,崇祯一朝满清数次入关,北方数省盗匪丛生,百姓生灵涂炭,很多村子都组织了地主武装日夜巡视保卫家乡。
宋文拧开水皮囊正要喝水,听这一嗓子不禁吓了一跳,皮囊呛啷一声摔在地上,水撒了一地,呛的脖子都红了口鼻喷水。
惠空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个人,惊喜的叫出声来“强子,我是你南山哥啊!”
为首的方脸少年眼睛一亮“南山哥!你咋成和尚了?俺俊哥呢?”兴奋地对同伴说“快把矛收起来吧,这就是咱村的李南山,是俺姑父家的老表!”
惠空哈哈大笑,快步上前抓着强子肩膀使劲晃动,从头到脚打量几眼,亲切的说“几年不见,你小子长这么高了!不再是小时候跟在我们后面的跟屁虫了”
强子三年不见儿时大哥,欢喜的流下泪来,他一边抹泪一边探头向后张望“俺老俊哥嘞?咋没跟你回来?”惠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愣了半晌,咬着牙勉强道“俊子在大名府给乱贼打死了”
强子惊叫一声“死了!不可能!老俊哥功夫高强,怎么可能死在区区几个贼人手上!这不可能!三年前,卢爷爷在大名府聚集义兵入京勤王,咱上庄村老少爷们去了几十人,上万爷们的比武老俊哥得了武状元,勇冠全军!”
宋文闻言心中一动,崇祯二年满清入围京师,大名知府卢象升率义兵万人勤王救驾,此人虽文人出身但武艺高强,每逢战事身先士卒,练出明末三大主力之一的“天雄军”;
卢象升政治工作做的相当不错,军营缺粮,士卒三天未食竟无一逃兵;只因统帅卢象升与部下同甘共苦粒米不食,并对士卒时时激以忠义。人格高尚深受全军拥戴,全军慕其风敢效死力;
崇祯九年卢象升率麾下天雄军与清军在巨鹿决战;双方力量悬殊,当时天雄军已断粮七天,五千士卒无一叛逃,毅然随卢象升赴死。
此役,满清铁骑四万余人,五千天雄军深陷重围,呼声震天死战不退;是役,全军覆没,卢象升壮烈殉国,一位名叫杨牧凯的小卒因为担心满清铁骑残害卢象升的尸体,于是趴伏在卢象升尸体上背中二十四箭而死。
广平,大名,顺德畿南三府是卢象升旧治,三郡百姓十分爱戴他。卢象升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三郡之民,痛哭失声,声震天地。
宋文想到,这个惠空和尚不简单呢,可是他为什么做了逃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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