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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锦瑟(2 / 2)

短短几年内,他确实如我们所料般,带着整个司家更上了几层楼,司家在他的带领下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他做到了。

我为他开心,也为他骄傲。

整个家族更是对他敬畏万分,甚至那些曾经不满于他年少为主的老古板,到了这一步也心服口服起来。

可我们都没想到,这会是他开始反抗司家的预兆。

他表演的太好,我也被他蒙在鼓里。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夏参衍分开了,甚至放言要与迟家小姐迟北柠订婚,而我们还在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掰回了一局。

等我们再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时不论是整个司氏,或是司氏家族的内部核心,都已经快被他纳入囊中。

时隔多年,久违的不安再次环绕了我。

我知道找他无济于事,所以我找上了夏参衍。

我不蠢,这些年以来他做的一切串联起来之后就能明白他都是为了谁。

那时的夏参衍已经二十五岁。

我有机会和他碰上面,是在一个内部晚宴。我匿名而来,将他堵在了包厢里。

而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他的变化竟那样大,大到快令我认不出来了。

他越发俊美清濯,温润灵秀。他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穿在身上有些大,却并不违和,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高挑。

而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见到我会害怕的躲在司锦卿背后的小孩了。

他的眉眼清晰秀气,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令人舒服的疏离与礼貌,行事得体。见到我时,似是早就料到般没有丝毫惊讶。

“司小姐。”他淡淡向我颔首,礼貌又客气。确实是对待一个陌生来客应有的语气。

我愣了愣,点点头,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见他淡淡笑道:“司小姐过来是想和我说司总的事吗?”

这回我是真的有些不可置信了。

他没有退缩畏惧,反倒是我一时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他笑着说。

我怔了半晌,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不太适应的蹙了蹙眉,道:“锦卿是司家的当家人,司家不能没有他。”

他笑了笑,说:“我知道。”

就在我以为我说服了他的时候,却又听他道:“可他同样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不论是我还是司家,亦或是司小姐您,都没有资格关住他。”

我眯了眯眼,反应过来他的话后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司家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仍然那样彬彬有礼,连面色都不曾变过半分,却没有再回答我的话,而是道:“司小姐,你们的所谓责任,是让他一辈子做司家的傀儡吗?”

我狠狠一怔,猛的看向了他。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不是智商有缺陷什么也不懂的吗?

可还没待我继续深想,他又说:“司小姐,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我皱了皱眉,这会儿已经心神不宁,也没多思考,下意识问:“什么?”

他垂了垂眼,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一掠而过,又很快隐去。然后我听他说:“我愿意和您做个交易。”

我不解的看着他。

“我可以帮你们让他离开我。”他说,“并且我有办法让人消去他对我的记忆。”

我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突然之间觉得面前这个人好陌生。

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惊愕,失笑道:“您不必如此惊讶。不瞒您说,我时日无多了。”

我心中一颤,看着他愕然道:“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垂眸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说:“我只有五年寿命了。”

五年寿命……

锦卿知道吗?

“司小姐,这五年里给我和他一点时间吧。”

“我会慢慢远离他。我只有一个条件,只希望你们不要再逼他,这些年他过得不是很快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您说这些,但我想您是他的姐姐,您该明白的。”

他淡淡说完这些,没有再多停留,礼貌的和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然后消失在拐角处,恍然如梦。

之后夏参衍也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这些话。

那几年他和司锦卿几乎没有了来往,锦卿也没再有过什么大胆的动作。

可夏参衍临走时对我说的话还是让我心神不宁了。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锦卿真的开心过吗?

他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很爱的人。直到夏参衍出现,他才仿佛成了有了自主思想和生命的正常人类。而身为姐姐的我,居然和那些人一样逼着他继续做那行尸走肉的枯架。

我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可我又想,真的是我做错了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司家,既然我能为司家付出一切,为什么他就不能?他才是司家本来的当家人,这是他生来的责任。

这种质疑一直持续到夏参衍离开。

我以为夏参衍的主动离开会让他死心,却没想到这会成为他和司家扯破关系的导火线。

那时候他的势力已经强大到司氏无法追踪了,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司氏,不留丝毫情面,那整整大半年,我们连他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我这才发觉夏参衍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重要到他可以随时为了他扯破和司氏的那层平衡膜。

这样真的值吗?

我不理解。

就在司氏众人都以为他已经带着夏参衍彻底归隐了之后,突然有人用一个不知名暗网联系了我们。

那人告诉我们,只要我们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帮我们找到司锦卿。

像父亲气急攻心摔断腿和母亲进急救室这种小伎俩对于锦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说不定都不必深究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

这也是我们对他的离开束手无策的原因。

可那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让司锦卿相信了一切。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司锦卿决定回司家的那天那人提前告诉了我们,所以我们才能快速精准的围堵住他。

也是那天,那人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他告诉我说:夏参衍要死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恐慌起来。

我问他是什么人,我问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可不论我再怎么给他发信息,那人也没再回过我了。接着,那个暗网被摧毁,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全部粉碎,那个人就像是从未出现般走的干干净净。

我以为我见到锦卿之后会很愤怒,然而那怒火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出来了一刹那,却又在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时土崩瓦解。

夏参衍要死了。

这句话在我看到他之后就一直不间断的出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偏偏夏参衍就在这一天死了?

为什么怎么就正好锦卿回到了司家?

我不敢再深想。

这时候的锦卿是不知情的。而我无法想象等他回去之后发现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于是我心软了,在半路放走了他。

他走后那一整天我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在等消息。

那个静谧的下午,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想到小时候沉默寡言的弟弟用瘦小的身体将我护在身后,想到当年我要去追求幸福和自由时弟弟无条件的支持。

锦卿从小就乖,他很听话,也很聪明,他什么都懂。因为从小到大我是他唯一的玩伴,所以他很珍惜我爱我,我知道的。

而随着年龄增长,他被司家压迫的越发严重,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都在司氏众人的监视下。

他也渴望过自由吧。

而我呢?我都在做些什么?

小时候最爱他的我,毁了他的一切。

第二天,果然有人来告诉我,说夏参衍死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讷讷从沙发上站起来。当我的手触到房门冰凉的把手时,我居然有些不敢走出去。

我在害怕。

很快父母亲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以为他们会开心呢,毕竟于他们来说,夏参衍是锦卿最大的阻力,阻力没了,自然就能更好的掌控他了。

可出乎意料的,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们瞬间沉默了。

母亲恍惚了会儿,自锦卿离开后她就一直有些混沌,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可抑制的低低哭了起来。

父亲难得的没有出言训斥他妇人作为,竟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和轻松,反倒沉下了脸,许久才叹出一口气。

那之后几天,莫名的,整个司家都笼罩在一片低压之下。

夏参衍是在初五被火化的。

初六的时候,司锦卿回来了,抱着夏参衍的骨灰。

而短短几日未见他,我几乎不认得他了。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司氏家主,也再看不出当年半点朗月入海。

不止是我,司家上上下下,上到父母族人,下到仆从下属,看到他,除了惊愕和悲凉,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这次来,除了任湛和夏参衍之外再没有带其他任何人。

他没有进屋,迎着大雪在司家大院里站了半个小时,然后捧着夏参衍的骨灰跪在雪地里对着父母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

我突然很害怕,我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所以在他要离开时我抓住了他。

我或许该骂他,该叫人来关住他,可当我望向他死寂的眼底,那些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口,酸涩不堪。

我们互相沉默良久,最后是他僵硬着扭头看向我,用那破碎的不成形的嗓音,对我说:“他死了,你们开心吗?”

“锦卿……”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

“得偿所愿,喜不自胜吧。”他毫无波澜道,“六年前的病,他硬生生拖到了现在。你们找他说过什么,司家逼过他多少,他从来不和我说。有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他遇到我,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看着他的车缓缓消失在这场大雪里,突然觉得自己又失去了什么。

年初十七,任湛告诉我锦卿死了。

他在南阳的某座小镇里,抱着夏参衍的骨灰割腕自杀了。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晕倒在了家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他们告诉我锦卿的尸体已经被火化。

我质问任湛为什么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任湛沉默良久,才和我说:“主人说,他不想再见到你们。”

我大哭起来。

他和夏参衍骨灰相混要葬在石溪山的那天我没有去。

我没脸去。

其实按照族规,他应该葬在司氏墓园里,但他不愿,而我们也没有脸再用司氏困住他了。

锦卿走后司氏也再不如从前。

父母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相继进了医院,二老都没来得及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后来半年后,母亲去世了,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说:“把母亲的骨灰洒在深山里吧,母亲被这里困了一辈子,也想看看这山河天地。”

我应了她,也这么做了,父亲没有阻拦。

母亲走后,父亲身体也不行了,人变得浑噩起来,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干劲十足的模样,也不再是之前那个用臂膀抗下整个司氏的严厉家主。

后来几年司氏慢慢没落了下来,从大盛到大衰,也就短短十几年。

而那之后没多久,我和我的丈夫离婚了。

是我提出的离婚。当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很好,这些年他对我和我的孩子都很好,只是我不想再活在司家的阴影和控制下了。

我五十五岁那一年,随着司家的没落,一些被捂住的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

这一年,我的人查到了一些事。

彼时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而那件事的出现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是关于肖凌的。

我的下属告诉我,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去世。是割喉自杀。

他给了我一份资料,是关于当年整件事的真相。

他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受司家人胁迫在我面前演了那场戏,让我成功心甘情愿的回到司家,成为了司家的工具人。

后来司家人怕事迹败落,我会查出真相,于是逼着我和别人结婚,逼得他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是个被针扎一下都要朝我哼唧好久的人,是怎样的逼迫与绝望才让他下定决心以这样的方式自杀。

司家人把他的死讯藏的严严实实,以至于三十年后我才知道我的少年早已经离开了我。

而我用年少时的遗憾,亲手杀死了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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