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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锦瑟(1 / 2)

 我是司锦瑟。

我的弟弟是司锦卿。身为司家少主的他,也曾是我这一生里最大的骄傲。

而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亲手把我的骄傲毁掉。

我和锦卿从小一起长大。但即使生活在一个地方,因为责任不同,我们的住处却隔得很远。

他从出生就是一个瞩目的存在。他是司家人的希望,也是司氏家族的未来。

然而正是因为使命繁重,他的人生和我的大相径庭。

身为司家唯一的长女,我是被族人惯大的。

从小到大,不论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几乎都能如愿以偿。

我是真正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同时也接受着良好的高等素质教育,因此在人情冷暖方面并不会像普通大小姐一样不知分寸。

我在学校里朋友很多,奉承我的,以我为仰仗的,数不胜数。更因为优渥的家境和出众的容貌,被人追求爱慕也是常有的事。

而我情窦初开于高二那年。

这是我的人生里最大的一个劫,因为这个劫,我最终失去了一切。

他叫肖凌,我的班长,他是我见过笑起来最迷人的男生。

他的成绩特别好,人也很好。那年老师将我们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让他带我学习。

他很有耐心,嘴里从来没有脏话,对女孩子礼貌客气,也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他是独生子,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父母工作稳定。他很省,不会乱买东西,衣服通常就那么几套,也不追求名牌大款,更不在意谁瞧不瞧得起他。

这样的他其实不算特别有魅力,可我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了他。

他对我很好,会帮我带早餐,会给我讲题,会为我出头,还喜欢捏我的脸,也会在其他女孩儿朝他围过来的时候把脸贴在桌子上笑着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动心了。

可他真的很好。

明明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加上来也不过千,却因为我喜欢一条很贵的裙子,他偷偷出去打工,存了好久好久的钱买下来给我做生日礼物。

那是我收到过得最特别,也最珍贵的裙子。

后来我和他在一起,从高二到大四,整整六年。

其实我的人生轨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应该听从父母的,去国外留学,然后成为众多端庄雅正的名媛中的一员。

可我不想,我舍不得他,我喜欢他。

他对我的好没有被时间淡化过。

他对我一如既往,哪怕偶尔有摩擦,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别别扭扭的打电话过来和我道歉,或者直接闯进我的宿舍里冒着被宿管阿姨爆头的危险气恼的冲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哄哄我”。

他幼稚又可爱,但我喜欢的要命。

我想过司家人不会允许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和他们摊牌的时候我就已经赌上了我的一切,果不其然遭到了反对。

我失魂落魄,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离开司家,一连好几天都不敢联系他。

而在我最犹豫不决的时候,锦卿出现了。

那时的他已经是个出尘绝冶的小少年了。不过他有点早熟,不怎么爱说话,冷冰冰的。只有见到我的时候,那双静如死水的眼里会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一丝温柔与暖意。

我走投无路,无措的哭着问弟弟:“我该怎么办?我好喜欢他,可是他们不让我和他在一起……”

弟弟沉默了很久,直到我止住了抽泣,才听到他低低说:“姐姐,我永远支持你。”

于是我终于和司家断绝了关系,跟着肖凌私奔,离开了辛由。

一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大学毕业,去了一个陌生城市,租了一个小房子,各自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疲累,却也开心幸福。

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很爱他,随着时光的推进,我反而越来越爱他。

他的眼睛明亮又纯粹,说爱我坚定又真诚。

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么走下去。

可是他变化来的太突然了。

不是经年累月的嫌恶所以疏远,是骤然而变,渐渐变得不再怎么爱笑了。虽然不对我发脾气,却冷漠了起来。我和他闹情绪,他也不再哄我,一句“无理取闹”就能好几天不回家。

现在想想,若我当时多关心他一点,多思虑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他的突然改变是不对劲的?

可那时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我需要安全感,也会起疑心。一次两次,我会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渐渐的次数多了,我就会害怕,起疑。

于是又一次争吵过后我跟踪了他。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一家gay吧。

那一瞬间,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可我不信,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我曾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伪装,除了爱。

后来我才发现,爱才是最好伪装的东西。

当然,到我老后我才渐渐意识到他对我的爱从未变过质,只是随着洪流淹没在了我漫长痛苦的过往里。

毕竟那一晚,我亲眼看见他和另外一个男人在空荡迷离的包厢里接吻。

我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恶心至极。以至于这一幕我终生难忘,甚至在之后的很多年看到同性恋就会下意识的反胃恶寒。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知道我为之骄傲的弟弟是个同性恋时,我会那样反感反对。

更何况,锦卿喜欢的那个人,有着一双和肖凌那样像的眼睛。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平淡的问了他这件事,他沉默半晌,只留下一句“你走吧”,就甩门离开了。

我心如死灰,当然也不会再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年少时的我,就这么死在了那年那个聒噪的仲夏里。

从他那里离开后我没有回司家,我没脸回去,也不敢回去,所以我独自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晕倒在酒店里,再睁开眼睛时躺在我曾经的房间里,而我的弟弟站在床头,红着眼,沉默不言。

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怀了孕。

我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反应过来后疯了一样要打掉这个孩子,然而等我如愿躺在手术台上时,我又后悔了。

父亲每次来看我都要狠狠骂我一顿,后来大约见自己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了,也不忍心再责怪我,来的便少了。就是母亲常常偷偷掉眼泪。

我和他们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他们思虑半晌后也应允了。

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必须结婚。

毕竟未婚先孕,怎么说也有损司家颜面,而那时的我已然不在乎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模样了。

只是我的孩子必须先被藏几年。毕竟那时的我身份尴尬。背弃家族跟人私奔的消息早就已经里外传开来,所以不能这么快有一个孩子的出现,留下供人把玩的把柄。

于是孩子的对外年龄一直都是假的。

所以我必须在司家站稳脚跟,让那些人不敢再在背后嚼我的舌根。我也得保护我的孩子。

所有条件我都同意了,我没意见。

于是我便这么浑浑噩噩的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结了婚。

结婚前锦卿找过我,他问我:“姐,你高兴吗?”

我笑了下说:“不管我高不高兴,这婚姻其实早就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吧。”

司家人从来只在乎利益。

婚后我与我的丈夫相敬如宾,相处的倒也和平安宁。但其实就是两个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

我丈夫大约是知道我的心里一直有个人的,也知道我的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司家会给他们家带来多少利润。

不过他是个很合格的丈夫,对着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孩子也慈蔼可亲的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他也从来不去那些艳色场所,时刻注意着与人交往的尺度。对外确实是一个哪哪都好的男人。

但我知道,其实他不是怕我,他是怕司家。

我受着他的影响,也渐渐的沉陷在了司家光鲜亮丽的表皮里,学会了与人虚与蛇委,开始接受一些曾经避之不及的东西,甚至慢慢看惯了肮脏与恶劣。

我开始漠视世界,无视人情冷暖。

但我也因此,一步步的攀高,最后成为了这个家族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的一员。

我快忘了自己了。

而我唯一的柔软,似乎只在儿子还有弟弟那里才能体现几分。

然而在我迷茫失心的这些年,我和弟弟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有时候一整年下来,也只在家族年宴上能见上一面。

我以为弟弟足够强大,并不需要我的帮扶。

后来我爬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上,受人敬仰,连我的丈夫也对我另眼相看,父母更是喜不自胜,只有弟弟离我愈渐疏远,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我和我的族人一样,对锦卿满怀希望,他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和信仰。

而未来他的每一步都将在司氏的控制之下。

我心里清楚,这是每一任司氏家主的使命和定局。而那时的我不但没有丝毫去救他拉他一把的自觉,反而和那些自私自利的豺狼虎豹一起去压榨他,逼迫他做司家的傀儡。

毕竟那时的我早已在司家内部混迹多年,明白司家的水有多深,一味的反抗,只会适得其反。历来哪一任试图改变这种相互制衡局面的家主有过好结局?

我并不希望我的弟弟成为失败的先例。

原本他也很乖的,他会听从族人的意见,麻木而机械的做着那些他这个年龄里本不应该接触到的东西,好在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厉害。说他是司氏的希望毫不为过。

我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他是我的弟弟,而是病态的将他当作司家的神,尊敬他,爱戴他。我把自己的血肉融在司家的利益链中,却将弟弟亲手推向了更大的深渊。

可谁也没想到,中途会冒出一个小孩来毁了这种平衡。

他开始反抗司家。

起初,只是瞒着父母和我把夏参衍留在身边。我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但转念一想,锦卿已经那么大了,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很正常,哪怕那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其实那时的我很不喜欢夏参衍,甚至因为锦卿喜欢男人,而在司家大会上指责他,以此来警戒他玩玩可以,不要过界。

然而我低估了我的弟弟。

要说他和我有什么地方很像,那大抵就是对待感情的态度。

我早该想到他不会是那种随意玩弄小孩情感的人,可等我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而他早起了恻隐之心。

我开始害怕,我害怕他会离开司家。父亲已经年迈,但哪怕是年轻时候的父亲,也不一定比得上现在的司锦卿。而纵观整个司氏家族,都没有一个谁能强过他,他强大到了一种连平常将司家压在下面的古族都畏惧的地步。

司家没有他,如同鱼离了水。

而那时的弟弟,还承载着我全部的希望。我妄想用他完美的一生来填补我少年时的遗憾。

这些年他变了很多,我和他早就不再是最初那样简单普通的姐弟关系。我并不了解他,却知道他的可怕。所以就算察觉他有了别的心思,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也想过从夏参衍下手。最恶劣时,甚至想过把那小孩暗地里杀了,他们相处不长,或许事情过了他也就忘了,还会继续待在司家乖乖做傀儡。

可锦卿把夏参衍保护的太好,我们的人没有一点机会。于是我们开始不遗余力地寻找这个机会。

不过后来又或许是他开始察觉我们的意图,便没再冒险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没再有什么动作,我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对夏参衍做什么。

但为了安全族的心,也为了锦卿不再受其他人质疑,我提出举办一个族内宴会,让他将夏参衍带过来。

不出所料,他拒绝了。

这个建议是私人的,拒绝或者被拒绝也只有我和他知道。我没有意外,但我也没有退让,我说我想和夏参衍见一面。他思忖许久才答应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夏参衍,那时他已经十九岁了。个子不矮,放在这个年纪的男孩里却不算高,长得很好看,温润有礼。

他似乎有些怕我,一直垂着眉眼,不安的搅动着修长白皙的手指。

他上身穿着很干净的白衬衫,下身是规矩的黑色长裤。刘海有些长,微微遮住清秀的眉眼。

但最先让我注意到的,却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太熟悉了。

澄澈清冽,如山间明朗的小溪,涟漪上浮动着粼粼天光,流转间天真又烂漫。

很像那个人。

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立刻就涌上一股恶寒,然后不由自主的厌恶的将他从我面前推开好远。

“适可而止。”

冷淡的声音带着愠怒,凛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抬头,对上了锦卿冰寒的眼。

他将不知所措的夏参衍拥在怀里,凌厉疏冷的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有些抱歉,可一想到那个人,想到夏参衍那双澄澈到让人心悸的眼,立马就反感恶劣起来。

于是我狠狠瞪着那个被他护在怀里的人,冷笑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学了一身妓.院窑窖里的狐媚本事。”

他似乎没懂我最后说的话,仍是紧紧抓着司锦卿的袖子。我知道他不是在做戏,是真的害怕。可我居然那样恶劣。

“滚出去。”

那是锦卿第一次不顾任何情面那样对我说话。声音很沉,眉眼很冷,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暴戾的他。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愣了会儿,然后笑起来,提醒道:“司锦卿,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我们的?”

“滚。”他仍是说。

我又悲哀又恼怒,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了起来。

“一个智商有缺陷的蠢货你也喜欢,司锦卿,你是不是口味低俗?”

他捂住夏参衍的耳朵,怒吼道:“司锦瑟,我最后再说一遍,从我家,滚出去!”

那一次,还真是他让人把我赶出去的。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踏进过他家,除了在荧幕上,更没再有什么机会见过夏参衍。

但锦卿履行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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