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朱高炽道。
“这,……好吧。”
“那句话是……勉之!世子有疾!”(努力吧骚年,高炽身体不好)李旋道。
“皇上,皇上这话是?”何操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电,击中了朱高炽的七寸!
他的身体像是掉进了冰窖,只觉得毛发倒竖,冷汗浃背,毛骨悚然。
他嗅到了一种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不祥气息。
平静的海面上波澜不惊,潜藏的礁石间暗流涌动。看似稳固的储君宝座,原来竟是暗藏着岌岌可危的玄机。
“他们不说,我怎知呢?”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叫做亚力山大高炽。
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到窒息。
他想到了自己通宵达旦处理政务,而自己的弟弟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自己做的好是本分,做不好就是不应该。
父皇对他冷眼旁观;干不好,说不准哪天就得挪窝让位。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说,朱高炽的感觉真的就是这样。
背后他父亲庞大的身影下,勤勉的大胖子朱高炽瑟瑟发抖。
其实,对于朱高炽这个儿子,朱棣是不怎么待见的。打小就不喜欢这个臃肿肥胖行动不便的“痴虎“儿子。英明神武的他也纳闷自己咋生出了这么个对不起观众的儿子。朱棣虽不是顶级帅哥,但也算的上人中龙凤。有此犬子,他着实觉得有些面上挂不住。朱高炽虽说气质这一块也拿捏的死死的,但形象方面的确有些拉低帝国gdp。相比高大魁梧、更接近父皇威猛形象的二弟,朱大胖也很是自惭形秽。痴虎先生虽说没有丑出天际,却也真有些抹黑大明太子这块金字招牌。
若非谢缙一句“好圣孙”扭转乾坤,当下谁入主东宫还未可知。以永乐帝对朱高煦的宠信,很可能就会立朱老二为帝国储君。儿子朱瞻基成全了老子朱高炽,立儿子是因为爷爷喜欢孙子,只是想通过儿子来将皇位过渡一下。
朱大胖子表面上监国工作做的不错,不敢保证哪天犯了错,朱棣同志忘了“好圣孙”,一生气把他给废了。跌落神坛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尤其是那句“勉之,世子有疾”,更是把朱高炽推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河!
他的一颗心在风中凌乱,颤抖。
“太子殿下,我们并非只是救建文,是救自己。高煦龙精虎猛,孔武有力,能征善战,骁勇无比。靖难之役,汉王冲锋陷阵,横戈跃马,屡立战功。殿下坐镇北平,中流砥柱,保证了大后方的稳固,使皇上能够全力靖难,不必有后顾之忧。然则高煦左右逢源,阴鸷诡诈,而且巧言令色,经常在圣上身边惺惺作态,虚与委蛇。圣上对汉王恩宠有加,汉王恃宠而骄,骄纵日盛。他轻佻荒淫,趾高气扬,嚣张跋扈,屡有不法。还时常诋毁殿下,屡次在圣上面前指鹿为马,搬弄是非。出言不逊,恶意陷害,几次三番想置殿下于死地。殿下仁厚,常以德报怨,从不与之计较。汉王竟变本加厉,步步进逼。他怙恶不悛,本性难移。且鹰视狼顾,觊觎太子之位已久。殿下难道不知吗?”
“殿下,您暂时没有信任危机,不代表以后永远没有。汉王手下门客幕僚多是凶顽之辈,难免摇唇鼓舌煽动汉王,众所周知,其不臣之心已初见端倪。而且拉拢朝中大臣,亲近赵王。赵王和汉王二人十分亲昵,大有联合起来与殿下一决雌雄的意思。我们必须先声夺人,决不能坐以待毙。”李旋道。
“我和高煦,高燧皆圣上皇后骨肉,至亲兄弟,实在不忍做煮豆燃萁,手足相残之事!太子之位,若真想要,就让他拿去吧。”朱高炽眼含热泪。
“拿去容易,倒是那天,您当如何自处?”李旋说。
“如何自处?如何自处?”朱高炽哑口无言。
“殿下宅心仁厚,温良恭俭,宽敦慈孝,要说手足之情,殿下难道不知建成和世民乎?他们不也是骨肉至亲,同胞兄弟?玄武门时,又有谁曾念及手足之情,兄弟之谊?”李旋又道。
李旋的一番话,把朱高炽代入到那个兄弟相残的时代。
像极了八百年前,玄武门处的场景。
他是李建成。
高煦是李世民。
高燧是李元吉。
玄武门的故事要在我的身上上演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与其有朝一日被动挨打,后知后觉。不如居安思危,未寒积薪,先发制人。未雨绸缪,方可保有备无患。”何操道。
“何学士所言极是!救下建文,可以借助汉王亲去浙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那里诛杀高煦,铲除通往大位上的拦路虎,绊脚石!然后腾出手来,剩下赵王就好对付了。”李旋道。
傅云孟附和点头。
朱高炽沉吟不语,踌躇不决。
“有把握吗?事情失败怎么办?”朱高炽说。
“殿下放心,可寻武艺高强且心思缜密的可靠之人,当能一击即中,大事可成。不过此事定要做到万分绝密,绝不能有丝毫纰漏!确保万无一失。”傅云孟道。
“这个放心,此事事关重大,仅你我几人知也,无他耳。”何操目光坚毅的说。
“用谁比较可靠呢?”
“回殿下。有一人,名叫兆沛,洛阳人士。算是个闹市侠隐。此人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但武功甚是高深。此人虽爱财如命却很有原则。我已派人提前联络好。其行事低调,故与草莽中人并无甚交集。最重要的,他从不会乱讲话。因为,——他是一个哑巴!纵万一失手,也不会留下太多蛛丝马迹。这点,殿下可以放心。”傅云孟道。
“妙哉!妙哉!”
李旋、何操纷纷拍手称好。
“额,如此,便好。”朱高炽低声道。
“须令建文明白,是谁与他有恩,是谁救的他的性命。”李旋说。
“不可。救尚可,东宫不可说。建文乱讲话,走漏了风声,怎么收场?”傅云孟的担忧不无道理。
“建文也不算昏聩之君。从削藩手段来看,他虽柔弱却一直都不是软骨头。此人心思沉重,少言寡语,当不是鹦鹉学舌之辈。我们救他性命,他只会心存感激,默念太子仁德。不瞒殿下,听闻建文出亡时从者甚众;民间所传:山河湖海,草莽云泽,英雄俊杰很多都有追忆前帝情怀,拥趸者极多。其虽倒,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建文聪明人,会以委婉之意转述东宫恩泽,广传太子大义。他有很多旧部拥戴,说不定今后都可为我所用。今朝收拢人心,日后庙堂之近,江湖之远,皆有当朝文武、草莽豪侠为我东宫效力!”李旋说。
“建文虽蒙尘民间,然余音犹在,支持者仍趋之若鹜。若建文包藏祸心,振臂一呼,风云集聚,兴风作浪,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得不偿失?”朱高炽的问题也很有深度。
“殿下放心,如今天位已定,我看建文此人,虽聪明却只能读些酸儒文章,徒有其表。他本柔弱温吞;虽有几分骨气,然巨变之后,已无心进取,更也掀不起滔天巨浪。”何操道。
“建文那里,不妨派人暗中监视,能用则用。若今后当真无法控制,或无可用时,立即秘密诛杀!”李旋做了个单掌砍下的动作,恶狠狠地说道。
“唉!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朱高炽默许着,终于算是同意了。
京城通明的灯火下,仁厚的朱高炽下定决心拔除心头的尖刺,破除困囚天性的心魔。
这个计划兼具了阳谋和阴谋。
不得不说,李詹事与何学士这对红花绿叶,配合的也是天衣无缝。
“兆沛何在?”朱高炽问。
“就在城内馆驿。”傅云孟回答。
朱高炽点了点头,说:
“好,……对了,把萧赟也派去,和兆沛一块儿。萧赟武功高强,是个好帮手。且精通手语,更方便跟兆沛交流。重要的是,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切记,人不要多,萧兆足矣!令他们备快马即刻启程,务必抢在汉王高煦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