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文望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有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原来这两位豪侠是太子高炽的人。三个堂弟中,吾素知高炽仁厚,今日暗中助我,果然应了。”应文天真烂漫,刚刚经历摄胆动魄、心惊肉跳之后惊魂甫定;所以并未思量出这场营救其中的深意。
那两个素昧平生来路不明的黑衣人,
怎么就如此不约而至在普陀山遇见他?
怎么就如此机缘巧合在黑松林救了他?
未及思量,细思极恐。
应文没有发现其中奥秘,所以不会感到心之惶惶,脊背发凉。
——“高炽吾弟,东宫救命之恩,有朝一日,定当舍命相报!”应文沉浸在对太子党的无限感激里,不觉中又湿了眼眶。
“他们定不肯善罢甘休的!”高瘦人的话语炸雷般回荡在耳际。
应文猛然想起,自己仍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朱高煦等人随时都有可能杀个回马枪。到时候,他和旧臣及僧众们将处于万劫不复的窘地。
来不及多想,他撒开脚板,心急火燎的向水月寺跑去。
这时东方显出鱼肚白,天光渐亮。
刚跑出不远,就遇到了前来寻他的应能、应贤、程济。
三人见他衣衫撕破,上面还有点点血污。惊道:“阿弟,您是怎么了?”(弟通帝,尊称建文,但不敢叫的太露骨)
“别说了,逃命要紧!”应文摆摆手,叫道。
说罢挽着程济和应能的手,应贤紧随其后,四人急冲冲奔下山岗。
水月寺内,已有人晨起扫地。
看到他们慌慌张张跑进来,斜睨了一眼。
“山门什么时候开的?奇了怪了”。扫地僧人兀自嘟念。
四人并不答话,赶紧跑到东亭,应能大力撞响晨钟。钟声急促,不一会儿大雄宝殿前的天井里已聚集了一二十人之众。
水月寺乃是小刹,钟声清越而急促,僧人陆续闻声而至。
“谁在信手撞钟,乱了佛门清修。”
主持无忧禅师也来到当院,问道。
应文垂泪连连只顾着致歉,来不及过多解释,只说是他连累了大家。
“容后缓言!!事不宜迟,大家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吧!”应文心焦的说。
众人不明就里,激起一片骚动。
无忧道:“应文,其实老衲早就知你不是凡俗之人。从收留你的那天,我就想到会有今天。”
“师傅,那为什么还收留我们??都怪弟子,是弟子害了水月禅院,害了普陀山,也害了师傅和众师兄。”
“我佛慈悲,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应文,你罹患大难,九死一生。此番暴露行踪,今后断是更无宁日了。你既已是一叶漂萍,索性快些漂洋过海吧。刻不容缓,你们都快逃命去吧。”无忧幽幽道。
“师傅,您和我们一起走!”应文道。
“我老了,还能到哪里去呢?况且遁入空门之人,又何惧死焉?”无忧道。
应文正待争辩,无忧打断了他的言语。
“所有人都来了吗?”
大师兄永枵环顾四周,唯独没看到一个人。
“师傅,永树不见了。”永枵说。
“永树……永树是朝廷的人,已经被人杀了。”应文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无忧和众僧人合掌悲悯。
很快,无忧抬起头,说:
“永枵,永桥,快带师弟们护送应文离开普陀山!快。“无忧催促着。
“师傅,你”永枵含泪问。
“不必管我!”无忧道。
“他们瞬息便至,你们还不快走?再不走,难道都留在这里等死吗?”禅师急切的说。
“山上寺庙庵院众多,我不想你们皆为我所累!”应文很是自责。
“此番已是迫在眉睫、十万火急,如全部送信已来不及了!只有沿途的寺院,能告知一二。其他不能顾及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愿他不要迁怒佛门,殃及池鱼!”应贤道。
“法雨寺、慧济寺、杨枝院等大的寺院都在绝顶处,时间紧迫,无法企及,只能随缘了。”永桥道。
“快走吧!能救一个算一个吧。不想看我死在你们面前,就快走!快!”无忧禅师厉声道。
永枵、永桥等僧人打了佛号退下。众人迅速收拾东西,各拿了齐眉棍,抹着眼泪辞别恩师。
水月寺山门缓缓关闭,门内传来无忧禅师的禅语:
“由恨可生忧,由恨可生怖。若离于恨者,无忧亦无怖。”
众人自青鼓垒山向东行,准备出海。
他们沿途遇到附近寺庙庵院,皆叩打山门,说明情况。言毕,急急携应文等人匆匆下山。
附近寺庙庵院,知者以为无辜定无相干,均诵经礼佛,未做防范。
竟无一人离开普陀岛。
不过此事一开,知者奔走相告,一时间众说纷纭,甚嚣尘上。
渐渐人心思动,惶惶不安。
此刻,朱高煦的身边,只剩下隆平侯爷张信一人。
他费尽周折买通的永树,出来私会尼姑,误打误撞赶上刺杀之事。他遂用“围魏救赵”之计,借袭杀应文之机;想吸引两位高手转而回救应文、而可以令朱高煦脱身。(当然朱高煦并不知晓永树曾伸出援手)。没成想被萧赟识破诡端,分头各个击破,只是最后功亏一篑。
从开始单刀直入到穷追不舍,朱高煦逐渐明白,原来敌人真正的目标,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不留喘息,不留余地,要将他置之死地!
永树突袭,萧赟旋身去救应文;而继续追杀朱高煦的黑衣高手正是兆沛。
朱张二人见对方咬住不放,看来是决定死磕到底了。
张信急令硕果仅存的黑衣刺客(手下)充任马前卒断后,以求拖住兆沛。
继续狂奔!前方已无路!
面朝大海,春不暖花未开;
面朝大海,“扑通!扑通!”赶快!赶快!
他俩趁小卒做炮灰的机会慌不择路,仓皇间跳进大海。
兆沛轻松几招搞定小卒,继续狂追不舍。
他追至海边,手搭凉棚眺望,但见水波不兴,风平浪静。隐隐约约见海中有两颗黑点,已离岸甚远。
“奶奶的,被这小子逃了!”兆沛心中暗道。他不习水性,除了顿足叫苦,也是无计可施。
“噗”!
望洋兴叹的兆沛狠狠啐了一口,悻悻离去。
朱张二人虽做了落水狗,但是侥幸逃脱,也不禁的弹冠相庆。
朱高煦带队做生意,去八归二,折本率明显高出同行业太多。若非跑得快、及时止损,将赔的血本无归。
他有些失意,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失意的是带孩子进山砍柴被狼撵了,孩子被叼走;庆幸的是自己跑得够快,烧柴的资本还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孩子可以再生,老子只有一个。
二人约摸兆沛走的远了,悄悄游到一块巨大礁石后,先隐藏身形。
朱高煦受伤的右臂经过饱含盐分的海水一泡,更加出疼。他摸着手臂,痛得眉头一皱,龇牙咧嘴。
“玛德,真是见鬼了!”他恨恨地说。
“殿下,我们去朱家尖调兵吧。那里有兵,而且离我们最近。”张信道。
这次行动,朱高煦为防打草惊蛇,没有兴师动众大规模的调集官军前来普陀山围剿。他原本踌躇满志成竹在胸;却没想阴沟里翻船,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人挡了横。
气的他指天叫骂:“待查之,定活剥尔!”(等我查出来,活剥了你)
天光渐亮,张信左顾右盼,竟寻得一艘渔船。(永乐朝虽仍实施海禁,但政策较洪武时已宽松许多,故有渔船出海)
他招呼艄公过来,然后扶朱高煦上去。
“别出声,只管划你的船。去朱家尖。快!”张信用剑抵住艄公后心,恶狠狠地说。
艄公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敢怠慢,奋力摇橹划船。
轻舟荡漾,山岛耸峙,朱家尖已在眼前。
“殿下,对面就是朱家尖了。”张信指着对面的小岛,对朱高煦说。
普陀山对面的朱家尖岛,上面驻扎着一支五百人的官军。为首的将领叫江腾蛟,曾是靖难大将谭渊的旧部。他和张信相熟,所以刚刚张信说知道朱家尖有驻兵。
谭渊没等朱棣打进南京就在夹河之战挂了,其旧部江腾蛟跟随靖难军打进南京,后来被封游击将军,派驻朱家尖戍卫。
江腾蛟和张信是老相识,当然也认得朱高煦,得知二人来意后,忙升帐点兵。
江腾蛟令人给朱高煦敷了金疮药,开始分配任务。
岛上驻军五百,除去少数留岛待命,其他安排如下:急令所部三百五十人迅速兵发普陀山搜捕应文。余下的一百多人在周围海域布下天罗地网,重点盘查所有从普陀山过来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