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附近的看官也回过了神,连忙拉住杜昭白用力往后拖,杜昭白抬手抽出邻近一位郎君腰间的佩剑,干净利落地斩向缠住朱衣的那东西。
手起剑落,随着一阵“嘶嘶”声,脚腕上的劲道终于渐渐地松懈下来。
杜昭白垂眸看了一眼,剑尖挑起那物,将它往外一抛,朱衣才算是得救了。
惊魂不定的朱衣呆呆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蛇直挺挺地倒在水边,首尾异地,赤红的血液洒了一地,渗入岛上沙石和湖水中,染就一道道浓郁得化不开的红色。
杜昭白将手中长剑一扔,低头紧张地看向她,“可有伤着夫人?”
岛上湖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饶是粗人朱衣也有些不好意思,挣开他的怀抱,蹲下身子想要查看脚腕,却被杜昭白一把按住。
“夫人,且待回房再看。”
朱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掉入了湖中,这么大一番动作下来,帷帽早已弄丢了,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黏黏凉凉,十分不舒服。那湿衣勾勒出的完美的玲珑曲线,更是吸引了无数若有若无的目光。
“有劳虞妹妹招待宾客。”
杜昭白冲谢虞轻轻颔首,解下绨袍,松松将朱衣裹住,一把抱起她,涉水而过。
以他的身量,这身绨袍套在朱衣身上,自然是又宽又长,脚下拖了长长一截,巴掌大的小脸也被盖了一半,只露出一双又惊又怒又羞又恼的瞳眸。
她本能地挣了几下,却突然意识到前院中丝竹鼓乐觥筹交错之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除了杜昭白涉水的动静和二人衣料磨合发出的窸窣声,四周竟悄寂无声。
探头一看,湖边岸上,一双双意味不明的眼睛落在她身上。
不同于看待谢虞的欣赏和赞誉,他们看向朱衣的眼神,绝大多数让她很不舒服。
有惊愕的,有探究的,有不怀好意的,有嫌恶的,而更多的……
却是鄙夷。
尽管早就听说了许许多多骇人听闻的往事,但在这一刻,朱衣才清楚地意识到:此刻她并非待字闺中的巫女朱衣,而是臭名昭著的朱衣夫人。
一个用尽手段逼迫美郎君迎娶她的妖妇。
一个见不得夫君多看旁人一眼的妒妇。
一个红杏出墙被当众捉奸的淫(和谐)妇。
无论是哪一重身份,都足以令天下人为之嘲笑唾骂。
遑论……她还集齐了三重。
那些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如凌迟,一刀一刀切割着骨肉,疼痛入髓。朱衣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却察觉到抱住她腰侧的那只大手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像是无声的安慰。
朱衣抬了眼,看着面前俊美如得如鬼神雕琢的脸。
辰星浅月的眼眸正淡淡地注视着她,明明是疏离而清贵的模样,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抚的意味,让她那颗惊慌压抑的心慢慢镇定下来。
朱衣突然在想,作为被戴上绿帽子的悲惨主角儿,他心里的伤痛只怕比事不关己的旁人更深刻吧。
可是,他待她依旧温和有礼,从没有过一句重话,甚至于在众人谴责她的不守妇道之时,将她抱在怀中,挡住了许多不善的目光。
那一刹,朱衣恍惚地思忖着,若是当真返不成乡,留在藐姑射山做她的朱衣夫人,也……
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