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居住的无忧小筑就在黄华园不远处,穿过数十座别院游园,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由于藐姑射山来了外客,为了避嫌,无忧小筑的大门是从里拴着的。朱衣安生地任由杜昭白抱着,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上前叩门等着碧桃青杏应门,哪知他脚尖一转,竟挑了院外一棵不甚粗壮的榉树,腿脚一蹬,借力攀上院墙,纵身一跃。
待朱衣缓过来之后,她已经身在院内了。
“……”
朱衣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几次明明不见叩门声,他人却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她面前。
其实别院的墙还不到一丈高,跟杜府比起来算低矮的,但在朱衣那个年代,一千八百六十三年前的楚国,城墙普遍低矮粗陋,因此她刚还魂时才会生出被困于“朱门高墙”的不安。
杜昭白自顾抱着她进了正房,窝在左右耳房里做活的碧桃和青杏听到动静,匆匆出门一看,受惊匪浅。
“主子,夫人?”
杜昭白将朱衣往玫瑰椅上一放,吩咐道:“准备热水,替夫人另寻一套衣衫。”
两位婢女应声,一个退下去小厨房生火烧水,一个打开衣柜翻找衣裳。
杜昭白抱了朱衣一路,脸不红气不喘的,朱衣暗自啧啧,这便宜郎君体力不错嘛!
想到这里,又没忍住偷偷在心里呸自个。
再不错也是别人家的夫君。
可惜、可惜啊。
杜昭白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着些十八禁的东西,抬手轻抚着她被湖水打湿了小半的头发,低声道:“等会沐浴完换身干净衣衫,就在院里好好歇息吧。宴上吃食,我会让庖厨为你另行准备一份的。”
这是要撵人吗?
朱衣坚决反对。
“不用准备了,我换了衣裳就去宴席上。”
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办的重阳宴,凭什么她这“正牌夫人”(至少肉身是)要藏着掖着,反倒是那菡萏苑的谢莲花(朱衣不记得谢虞的闺名,给她起了个别名叫莲花,意指菡萏)做足了主母的姿态?
那些不相干的人一心盼着她出糗,她偏生不能叫他们如愿,否则,坟墓里的朱衣夫人也会被生生气活过来。——如果朱衣夫人在坟墓的话。
从某些方面说,朱衣的执拗不下杜昭白。
一主一妇僵持了许久,互不相让,终于还是杜昭白退让了。
因一路抱着落水的朱衣,杜昭白身上也沾上了不少泥垢水渍。由于他近日宿在这儿,朱衣大方地给他在衣柜里腾了个地儿装衣衫,所以他寻出一套换洗衣衫,避到隔壁无人居住的一间耳房更衣。
等他衣饰一新地回来时,朱衣已在碧桃的侍候下草草擦了身,搓干头发,重整了发髻,换好了衣衫,戴上了新的帷帽。
杜昭白唤了碧桃随身伺候主母,又吩咐随后赶来的干姜去查查水蛇之事是意外还是人为,这便回了宴席。
水蛇之事,杜昭白可能不甚明了,但朱衣却心知肚明。
她一个玩蛇耍毒的巫女,怎么可能会被一条水蛇无故攻击!而且,偏又只是无毒的黑色水蛇,看来下手之人,未必是想取她性命,很可能是为了吓唬她,或者……进一步败坏她的名声。
如此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必是妇人无疑。
朱衣第一个怀疑到了谢虞身上。
谢氏比她先走同一条水道,毫发无伤地通过了,而轮到她时,却变故陡生,这也太巧了吧?难道水蛇攻击人也是看脸的吗?
朱衣摸着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快。
哼,就谢氏那清汤寡水的模样,哪及她明艳动人啊!
重返重阳宴,无数双或窥探或不怀好意的眼睛望了过来。朱衣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端着架子,行走如风地奔向着了黑手的那条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