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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1 / 2)

 明镜无台,我无明镜

化夜色为酒,静默如佛

倾听天地爱之颤音

夜幕渐渐降临了。冬天的日子就这样,白天短,夜晚长,才盼到黎明就得做好迎接黄昏的准备。没有文娜,我独自呆在屋里很无聊,正准备出门,村里两个小伙已经冲进我屋里。他们都喝了点酒,嚷着说今天忙坏了,现在事情都办完了,让我去检查一下,跟大家喝两杯。

我已经看到他们一天的工作成绩了,小院里出出进进多少趟了,又是拉东西又是抬桌椅的,忙得不亦乐乎。说是小伙子,年纪已不小了,三十来岁,可能长期在外面打工,普通说得挺流利。他们拉我去教室里喝酒,我笑着说刚好还没吃饭呢,就带了包烟随他们而去。

厨房里几个男女也忙了一天了,又切又砍又剁的,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文娜说我什么都不用管,虽然我对这场婚礼感到非常别扭,但我确实为他们的操劳而感动。一切都是文娜在安排,我只有服从的份,我不想让她失望,不想让她在乡亲们面前失去面子,更不想让那些孩子们发现眼巴巴盼归的阿爸是个冒牌货。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个有妇之夫,知道我在骗文娜,知道这次来是逮捕文娜的,我估计他们会活活吃了我!

我笑着给大家发烟,给他们说着感谢的话。几个男的笑眯眯地接过烟,几个女的故意不满地摇着头,说她们干了一天活了,既不抽烟,又不喝酒,而几个男的光是磨嘴皮子,又吃又喝的,非要让我给她们发糖吃。我很尴尬地摸着口袋,掏出钱来说发点辛苦费。她们摆着手慌乱拒绝着说不是这意思。一个叫苦巴的汉子拿起一块肉,往一个喊得最厉害的女的嘴里塞,还对我笑着说拉毛最喜欢吃这个。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闹着,顿珠大爷不停地喝斥着,虽然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估计就是没有规矩,没大没小的诸如此类的话。

教室里一个桌子上摆着一脸盆羊肉,插着几把刀,旁边放着两瓶酒,还有小龙碗。桑仁大哥也在教室里,一边给我介绍大家,一边说文娜特别想用藏族最古老的规矩办婚礼,但很麻烦,许多当地人也已经搞不清什么是最古老的规矩了。加之我和文娜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该简化的程序就简化了、该保留的程序都保留了。

一个叫扎巴的小伙子,也就是刚才来叫我的其中之一,他说这几天村里都围着我们的婚礼转,大家简单划分了一下,二十来户人家,东边的十户当娘家人,西边十多户当婆家人,分别帮助给我们准备婚礼。

另一个叫鹏措的小伙告诉我,他们都是婆家人,今晚就得在这等到天明。昂多、才让几个人已经和“瓦日哇”牵着马儿、羊儿到旦周家里娶亲了。又说反正都是本村人,来来去去一家子,娶亲是礼数,喝酒是正事。

刚才那个要糖的女的拉毛端饭上来了,有烧馍还有熬饭,又说这几天大家轮着请我们吃饭,一方面是欢迎我的到来,一方面也是在行规矩,请姑娘作客,答谢亲朋好友。

我突然明白文娜分送我的礼物时弄得那么精细了,开始她是只顾着孩子们,后来是想到这婚礼程序了。我突然发现我太吝啬了,看似购买了一大堆东西,还不够文娜分配啊。哎,要是多购买点就好了,起码也把车箱塞得满满的,让文娜不至于精打细算了。

“哎!辛苦你们了!”我一个劲地感谢着大哥,一边端起酒碟给大家敬酒,表达我的诚意。

“按我们的老规矩应该在羊圈里待客,那是最好的。只是现在时代进步了,我们改到教室里了,那才是最好的地方。”桑仁大哥估计是这边管事的,一边不时算计着明天“吃喜”的人数,一边给他们交待着事情。教室里原有的桌椅都拼到一起了,只凑了四桌,有些凳子还是从他们家拿来的。

他们问我有什么讲究有什么忌讳的,问我们汉族的婚礼程序还有哪些必须放进去的。我的心里不停地乱跳着,那还有心思考虑这些,只说一切听大家的安排,一切按照文娜说的办。又说明天要和文娜给他们多敬几杯酒。他们又开始争着说两个“拉红”不知道水平咋样,要是打扮好了,文老师肯定和仙女一样。

顿珠老人在一边就着烤箱取暖,一边听他们说话。对我抱怨说现在的年轻人早把老传统都忘掉了,按照以前的传统,结婚那得一个多月准备,怎么能这样匆匆忙忙。又说我和文娜时间太紧张了,一周前才告诉他们我要到来,才开始忙着准备。

我心说我能来不来,一周前文娜都没谱,那敢乱讲啊。又解释说其实我和文娜已经旅游结婚了,但文娜特别想来一次原始的少数民族婚礼,才让大家费心了。顿珠老人说结婚这么大的事,不办婚礼那能成,旅游的不算。这些托词文娜已经给我交待过,免得我说漏了嘴。

过了一会,寺时的两个阿卡都来了。老阿卡说明天要好好念经为我和文娜祈福。小阿卡嘻嘻哈哈的,一来就和大家聊成一片。他们对文娜很尊重,一口一个文老师,对我一会儿叫“木华”,一会“新郎官”。我听得晕晕乎乎的,问文娜这会该忙啥?她们说文老师这会在旦周家里,估计吃完了饭和几个“阿佳”聊天呢!

几个女的早早睡觉去了,几个男的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划拳行令。他们拉着我让喝酒,顿珠老人喝斥他们没规矩,说我喝醉了明天误事了咋办。他们一会用藏语,一会用汉语。现在好多地方藏族小伙打工、上学,与社会接触面更广了,他们保持着自己的母语,又把汉语中潮流的词汇不断融合进来,所以听起来也不太吃力。

因为文娜一直说我在国外,他们便要我讲讲国外的故事。没办法,我只有撒谎,我拿出自己的所知所学所得,天南海北地胡吹,以一个经历者的角度谈国外的世界,告诉他们这个世界那里都一样,到处有好人到处有坏人,外国也有志愿者,也有和文娜一样的善良的女人。我说我将要带着文娜去出国,去一个美丽的地方,也是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地方,那里有许多许多的孩子需要照顾。

他们早知道我要带文娜走,但听我讲时依旧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们说这里的孩子们更离不开文娜,希望我们长久地留下来。我无奈地告诉他们,那边可怜的孩子更多,我必须要回去。再说文娜是我的妻子,我不想和她分开。

他们“呀、呀”着,表示认可我的意思。说两口子经常分开也不是办法,文娜这么喜欢孩子,肯定也想自己生个孩子。他们邀请我和文娜以后有空就来看他们,带着那边的孩子,看看这边的孩子。我笑着说会的,只要有时间就来,但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又告诉他们不久会有别的志愿者来照顾孩子们,不会让这里的孩子没有“阿妈啦”,也不会让孩子们失去学习的机会。如同支持文娜一样,希望以后来了别的志愿者,他们也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们依旧“呀、呀”着,表示没问题。

我突然想起我给文娜新编的杜十娘的故事,真想带着这些孩子建立一个美丽的村庄,我不再是那个风花雪月的文弱书生,我会用我健壮的身体保护他们,拼命去劳作、去挣钱,为孩子们创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

聊到半夜时,他们告诉我该回去好好洗澡了,说明天要当新郎了,要好好清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垢。

我微笑着和大家告别,回到文娜屋里。屋里热气腾腾的,炕上多了一些汽球,门上窗户上墙上贴了好几个“喜”字。屋子中央放着一个红红的大塑料盆,里面盛满了热水,炉子上茶壶里的水还不停地翻滚着。炕头上放着一沓衣服,都是内衣,里面还包了个戒指。看来文娜早就准备好一切了,因为忙着给孩子们织造谣,走时忘记给我交代了,又托人来找出来。

看来我在教室里聊天时,屋里一直有人在照顾。塑料盆里水面上漂满了柏香,浓郁的柏香味在屋里悠悠飘荡着,让人有一种神秘而洁净的感觉。

我锁上门,脱光了衣服,轻轻地走进水中。水温正好,我静静地跪在水中,我不知道藏族的婚礼程序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会文娜也是不是正和我一样沐浴在圣洁的柏香水中,洗涤着自己的躯体,洁净着自己的灵魂。

我轻轻地拿碗舀起水,让温暖的水顺着我的头顶、我的脖子、我的胸脯、我的大腿缓缓流下,渗进每一个毛细血管,渗进每一根骨头,渗进我的肠胃,渗进我的心脏。纯洁的水,从雪山而来,从每一个泉眼中缓缓涌出,带着雪域高原的圣洁,一点一点清洗着我灵魂深处的卑劣。

我仔细地洗着,轻轻地用手掌搓揉着每一块肌肤,让柏香水无限制地渗进我的躯壳,渗进我的灵魂。我感觉我在升腾,如同踩着一朵祥云,在空中漂泊着。我在俯瞰着这个世界,又在俯瞰着自己。我在透视着自己,又在透视着这个世界。我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可我不是宗教徒,我不信什么主啊、佛啊等虚无的主宰,我只相信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可我究竟又在向谁祈祷呢?我不知道,或许我是向灵魂深处那个最纯洁的我祈祷吧!

哎!真不知回去该如何交差。我迷迷糊糊地躺在炕上,想着后面的事情,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个粗壮的声音在门外大声叫着“起床了!新娘子快到了”随即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我恍然醒悟,今天我要做新郎。赶紧从炕上坐起来,大声应着“来了”,洗漱了一下就朝门外走出。

院子里亮着灯,那几个喝了一晚上酒的汉子们大声叫嚷着,不停地摆放着东西。他们一个个带着酒气,但身上已经换了新衣服,有的穿上了干净的藏袍,有的穿着其他衣服。桑仁端着一个大盆子,里面放着酒碗,扎巴捧着几条哈达,大声地笑着、说着。

他们把一条白毡放在门口,用青稞洒上“卐”字,然后在煨桑台上摆上柏枝和松枝,在大门两侧摆上两串千字头鞭炮。没一会就见鹏措大声喊着“通达!通达!”从东边跑过来。一个叫巴桑的小伙马上点燃了煨桑台上的松柏枝。大伙一齐朝外走去,我耐不住好奇,争着到外面去看热闹。他们看着我嘻笑着,也不反对。

“噼哩叭拉”的鞭炮声响起了,几个人笑着迎了上去,一边给送亲的贵客们敬献着哈达和美酒,一边相互唱着优美的迎亲歌。

我呆呆地站在夜色中。我看到文娜骑着白马缓步而来,夜风中飘摇着,如同仙女下凡。我看到大家紧紧地簇拥着她,黎明中闪耀着,仿佛佛子临世。她在伴娘的引导下,轻轻走下马鞍,看着我微微地笑着。她踩着吉祥的白毡轻挪芳步,在手捧“才玛”酥油糌粑供品、“达大”彩箭和酒壶、酒碗的姑娘小伙的引领下,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围着煨桑台转了三圈,然后笑着朝我招招手。

我呆呆地站着,我彻底被文娜迷住了。我看见她梳着一头小辫子,精致地装缀有银牌的发套内,她两侧发辫上饰有红、黄、绿组成的玛瑙串,在晨光里闪闪发光。她穿着金色的的藏式衬衣,穿着镶着织锦、水獭皮边的藏式彩袍。一条珊瑚、玛瑙、松耳石、翡翠、黄拉石镶嵌的项链挂在胸前,随着几条红、绿、蓝绸带一起飞扬着,显得更加富贵典雅,美丽动人。

文娜在大家友好的劝阻声中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进入教室,进入婚礼的殿堂。里面两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糖果、花生、核桃、红枣等,还有醇香的青稞酒。所有的来客都穿着漂亮的藏袍,打扮的分外庄重。一个叫南木措的大叔让我们站在一副佛像前,开始又说又唱。文娜悄悄告诉我是在唱“保西”,也就是婚礼致词,还有些程序,让我听安排配合好。

当文娜把一枚银戒指戴在我手上时,我也赶紧拿出文娜准备的那枚银戒指戴在她手上。“我们真的结婚了!”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与酸楚。

顿珠老人和老阿卡坐在主席上,我和文娜各捧着哈达敬献给他们,表示着我们的感谢之意。老阿卡拿着系着白羊毛的柏枝,把一碗奶茶洒向众人,嘴里念念有词。随后来宾们一边不停地用藏语念着什么,一边捧着金黄的、洁白的哈达,轮流搭在我和文娜的脖子上。我听不懂他在念什么,但我相信,那一定是最美的祝福,最真诚的祈祷……

热腾腾的奶茶端上来了,热腾腾的手抓端上来了,大盘的馍端上来了。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人,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一边吃喝,一边谈论着昨晚的事,相互开着玩笑,相互逗着乐子,显得极为友好。而我和文娜则被伴郎和伴娘送到屋里暂时休息,免得太累了。

我们的婚礼在小院中隆重举行,村里老老少老基本上都参加了,在南木措大叔铿锵的说唱声中,又有不少人纷纷为我们献上哈达,送上祝福。就连孩子们也给我们送上一份份礼物,基本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画,上面还写着字。与其说是送礼,还不如说是交作业。那一个个字歪歪扭扭的,却如同孩子们纯洁的心灵,让我感到无比的珍贵。文娜仔细地收下了,郑重地交给伴娘,说一定要妥善保管,以后张贴在教室里。

当到了“摆针线”环节时,文娜抬出了她的嫁妆,就是她那装着十六件毛衣的皮箱。文娜抱歉地说没来及准备什么东西,只有这些送给孩子们。村东头的人们开始埋怨着村西头的人,说这娘家人是怎么当的,穷得都不陪东西了。村西头的人骄傲地说,文娜送来了一所学校,送来了希望,这就是最珍贵的礼物,这就是最隆重的嫁妆。

大家在嬉笑中相互争辩着,我时而听得懂,时而听不懂。文娜给每一个孩子发放了毛衣,亲着他们的额头,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孩子们大声地叫着“阿妈!”一个个轮流拥抱着她,祝福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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