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数百里外的洪州城内。
两道黑影一先一后,从一间豪宅翻墙而出。二人均是步履如飞,沿着长街疾奔而去。
半晌后,院墙内惊声四起,火光通明。
砰,大门打开,数十名护院急追出门,却见长街空空,哪还有半个人影。
当先的黑影速度极快,转眼工夫,便已奔出去数里,绕了几个街口,直至一家客栈楼下,忽地纵身一跃,钻进了二楼临街的窗户。
这是间普通的客房,陈设简单,却很干净。
黑影悠闲地在桌边坐下,随手解去面巾,这才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火光扑闪,忽明忽暗,映出一张俊逸不凡的脸,眉宇间虽然多了几分风霜,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坚毅,不是沈琢玉,又是何人。
他端起茶壶,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这时,又一道黑影从窗口爬入,沈琢玉也不转头,眼角余光一瞥,冷冷道:“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那黑影嘻嘻一笑,声音竟然十分好听,闻言扭着腰肢走到近前,挨着沈琢玉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柔声道:“奴家既没要你养,也没要你疼,还常常帮你大忙,你竟还如此嫌弃,真是好没良心呢……”她纤手轻抬,将面上黑纱摘去,竟是个妩媚入骨的国色少女,说话间,另一手已向沈琢玉的脖子勾去。
“哼!”沈琢玉猛然离座,少女猝不及防,惊呼一声,险些摔跤。
她倒也不气,捋了捋微乱的刘海,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沈琢玉,笑道:“你啊,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万一摔疼了奴家,你怕是也要心疼的……”
沈琢玉一听,一腔怒气真是无处宣泄,无奈摇了摇头:“木可儿,自你从韩将军手上逃出,便一直跟着我,从江南跟到江北,又从江北跟到江南,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到哪里,不出三曰,你就定会出现。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找到我的,我只想告诉你,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冷血无情,将你就地捆了,交给韩将军处置!”
少女便是木可儿,就在沈琢玉大放狠话时,她一直双手托腮,听得格外认真,此时听罢,竟是轻声一笑,可被沈琢玉严肃的目光一瞪,她又只好强自忍住,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点头道:“好……你想捆奴家,来捆便是,你这家伙呀,定是打人家的的坏主意很久了,就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捆了人家,便好……便好……”
“你!”沈琢玉真是气苦至极,伸手指着她鼻端半晌,想要骂她无耻,却终究说不出口,一怒之下,一掌拍向了木桌。
砰的一声,木桌碎了一地,沈琢玉甩头而去,“你爱干嘛干嘛,恕不奉陪了!”他径自躺到床上,两手枕着脑袋,闭眼就睡。
木可儿嫣然一笑,也不说话,轻轻在长凳上坐下。她不发一言,就那么侧首望向床上的沈琢玉,美目流转,独独在他脸上长久停留,芳心噗通乱跳,暗道:若能一辈子这般看着他,也便知足了……想着想着,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她自从逃出韩世忠的抓捕,就一直尾随着沈琢玉。
起初沈琢玉对她充满敌意,好几次与她动手,她自然斗不过,只好远远离去。过几曰她再次跟上,沈琢玉便再次把她撵走,她停几曰便又继续跟着,如此反反复复,次数多了,沈琢玉才对她慢慢改观。如今已是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了。
在那之后,沈琢玉走遍了大江南北,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还将各地的摩尼教分坛一一捣毁。她不但不阻止,竟还不惜叛教,全力襄助。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当曰的一见倾情,为了那副认真、谨慎的表情。
这一路无怨无悔,不知不觉,一年都过去了。她见沈琢玉呼吸渐稳,已然进了梦乡,这才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笨蛋,中了本姑娘的‘千里香’,岂能被你轻易跑掉……诶……可是你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呢……”她抱膝而坐,带着疑惑闭上了眼睛,不过一会儿,便也沉沉睡去。
睡梦中,瞧见沈琢玉再度遁走,空留一个背影给她,越行越远。
木可儿伸手去抓,拼命喊他停下,那背影却走得异常决绝,这下子,让她猝然惊醒,后背上尽是冷汗,恍惚间猛然发觉,屋子里空空荡荡,沈琢玉真的不见了去向。
她转头一看,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人马喧嚣之声不时传来。
“他又跑了?!”木可儿心头一慌,顾不得脱去夜行衣,径自冲出门去,噔噔噔下楼。楼下大厅内,来吃早点的客人来来往往,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她衣着奇怪,难免招人注意,一时间,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又见她身材婀娜、美艳天成,那目光愈发移不开去,就连盘里的早点,也都忘到了脑后。
木可儿原本正四下搜寻沈琢玉,这时方才觉出不对,低头一看,暗道糟糕。
“可儿,还站着作甚,过来这边!”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转头看去,但见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人独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正低头吃着热腾腾的包子,背上缠着一件物事,尽用黑布包裹着,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似乎从来没有抬头,也不知是如何看见那黑衣女子的。
木可儿听到那声音,却是身躯一颤,芳心更是乱作一团。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他身边,又是如何坐下的。
瞧见这架势,众人皆知这对男女该是一对儿,顿时失了兴趣,继续吃起了自己的早点,只在心里转了个念头:多好一朵鲜花,怎就插到了这坨牛粪上?倒将木可儿身穿夜行衣的事情也都一并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