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从滨江对岸吹来的冷风毫无保留地将这两颗相互拥挤着跳动的心奉献给夜神。
自行车后座的白雯雯左手扯着那顶红色贝雷帽的一角不停地挥舞,右臂肆无忌惮地环绕着杨洋那挺直的腰杆儿,瘦弱的上半身尽可能地向后仰去,尽情地享受着晚风温柔地抚摸过她飘动的长发,摩挲着风衣口那敞开露出的雪白脖颈,最终不容抵抗地灌入她的胸腔、她的心脏。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黑夜和眼前杨洋那绷直的脊背。
白雯雯早就认识这个停在她眼前沉默地跨坐在单车上的男孩。
杨洋,她做警察的爸爸曾不止一次和她讲起这个名字,去年的那段时间,江边发生命案的那两个月,爸爸时常嘀咕这个叫杨洋的男孩隐藏了不少秘密,是破案的关键线索。
她侧身倚靠着桥边冰凉的护栏,想起这里或许就是那个叫左文的男生掉下去的地方,她注意到杨洋盯着她手里那快被夜风吹灭的半截香烟,白雯雯浅笑着又吸了一口。她是从升入初中这年开始偷偷的学着老廉抽烟的,她也清楚老廉对此有所察觉,但她总是把作案工具隐藏在老廉不可能发现的地方——卫生巾。
白雯雯是在五岁那年被老廉领养的,据说她亲生父母是南方人,所以白雯雯生得骨骼瘦小。在开始上学的那两年她总想把自己的姓氏改过来,因为班级里的同学经常会问她为什么不叫“廉雯雯”,也会问她的妈妈是谁。
“你不觉得‘白雯雯'更好听么?”每次老廉都这样拒绝了她,老廉之前的婚姻由于工作原因早早夭折,但白雯雯清楚他这些年和居委会的一个女人关系一直暧昧不明。
白雯雯从来不认为单亲家庭有任何可怜的地方。老廉作为镇上警察很难整天照顾她,何况从进入青春期开始两个人在家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莫名的尴尬,后来她干脆让老廉在派出所旁给她单独租了间平房。
“这样既离你工作的地方近,而且也安全。”白雯雯做了决定的事总是如此的坚决,这点是这对父女为数不多的相似之一。
“我能坐你的车回家么?”在思考了半截红塔山之后,这句话竟脱口而出。白雯雯跟着老廉吸一个牌子的香烟,她总是很享受那种入口的刺激。
后来在大学里,她在教杨洋抽烟的时候,她总喜欢凑到他跟前,把烟雾缓缓地吐到杨洋脸上,微笑着端详那双快要被熏出眼泪的小眼睛。
“弗洛伊德说——吸烟和——吮吸手指一样,是口欲的一种——”还不等杨洋讲完,她就吻了上去。
然而在零三年十月末的那个傍晚,当江面刮来的凉风终于带走了那截烟屁股时,白雯雯已经跨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喂——我说——”白雯雯朝着前方大声的喊着,尽管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吹到了背后,“——你知道我家在哪么——”
杨洋显然没有听清身后的声音,他缓慢地把自行车停了下来,扭过头盯着那双微笑着的黑珍珠。白雯雯用挑衅的目光回应着这双沉默的眼睛,那眼神里除了黑夜和这紧凑的冷风,她还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色彩。
那是一个八月的下午白雯雯总是习惯在周末去派出所听镇上的新闻,还没进门她就感到了一个男孩低沉的呻吟声,那声音既痛苦又好笑,她转到窗前向里面望去,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四个男孩一脸窘迫的贴在墙角,其中一对双胞胎她认识,另一个大高个看起来像只黑猩猩,而那断断续续的叫喊就是他右手搀着的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发出的。
她这才想起路上听说的中午学校发生的学生偷窥事件,隔着午后被晒得发烫的玻璃,白雯雯仍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个男孩的痛苦是伪装出来的,尽管他的右脚看似吃力地踮起,整个身子也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嘴里还不时的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呻吟,但那双大眼镜背后的眼睛骗不了她,那眼神分明流露着一股隐藏不住的喜悦。
“——我知道。”杨洋说完就转过头去用力绷直身体,再次蹬起了单车。
白雯雯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眼前这个男孩果然像爸爸说的那样倔强,她差点告诉杨洋,自己掌握了他的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知道那次初春露营发生在山腰的伤人事件中杨洋是个藏起来的目击者,也知道去年在左文死亡的案件调查过程里杨洋不止一次的说了谎,甚至,她还清楚某一年江边的厂房起火和这个男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