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兰特黎子爵?他怎么……”
“他说他没见过骑士头槌。”
看着始终面带疑惑的罗贝尔,诺艾尔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头盔,相当简要地说明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啊……子爵阁下他还好吗?”
“被人抬走了。”
一阵沉默。
“好吧,今天来找你是别的事。”
“免了,有事明天再说。”
“嗯?”罗贝尔看了一眼挥手打断他的诺艾尔,“可是你被禁足了,明天能来王宫吗?”
“没关系,现在我和柏兰特黎子爵阁下之间的立场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有称呼“父亲”,而是称呼对方爵位,如此说着的诺艾尔的语气也很淡然,仿佛面对着终局棋盘的胜利者般意气风发。
“什么变化?”
“父子局,我赢了。”
罗贝尔没听懂,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可这件事比较紧急,你最好先了解一下情况。”
“不用再说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的朋友。”
诺艾尔话音一转,突然情绪低迷,目光之中也带上了忧郁的色彩,如此突兀的转变,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剧团里最出色的表演家。
“我在精神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现在根本无法思考任何复杂的事情,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祈祷能够把失落的情绪遗留在虚无的梦中。”
“我的朋友,你怎么了?”
看着诺艾尔突然开始垂头叹气一脸丧的模样,罗贝尔也跟着情绪变化,声音低沉下来,关心地询问。
费利克斯和诺艾尔两人是他这个被锁在王宫长大的王子唯二的朋友。
即便抛开所有身份,罗贝尔也很重视自己的友人,所以他那双碧蓝如海的双眸里几乎是立刻荡漾起来紧张、关切的波澜。
“你知道的,我母亲去世多年,而我的父亲一直没有再娶。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是一个对爱忠贞的深情男人,甚至每次被费利克斯拖去那种店时,内心都会感到惭愧。
啊,我的父亲明明是那样一个正直忠贞的人,作为他的儿子,我却如此堕落,这样真的好吗?
为此我常常在自责与羞愧之中挣扎。
可是那天晚上,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的信仰湮灭了,我不知道该去相信谁,不知道哪方才是正确的道路,除了女神,谁还能给我指引?”
简而言之,本以为父慈子不孝,可那天晚上,好家伙,那叫一个虎父无犬子。
罗贝尔看着悲伤难以自已的友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太子殿下自幼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但这破事他还真没见过,现在除了表示安慰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其他的事情就明天再说吧,好好休息,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别忘记我需要你,诺艾尔。”
“我会尽快整理好心情的,我的殿下。请原谅我的暂时缺席,请相信我依旧对我们的事业坚定不移,对您的忠诚也从不曾动摇。”
“我相信你。”
罗贝尔点了点头,声音温和,看上去颇受感动。
他转过头,嘱咐费利克斯留下陪伴诺艾尔度过这一艰难时光,然后便在两人礼送之下挥挥手离开了。
送走了罗贝尔,费利克斯直起身,转头看向一改之前颓废伤心,几乎是瞬间就恢复精神的诺艾尔,嘴角抽搐,一时无言。
准确地说,王太子殿下并不傻,他只是对自己真心的朋友过于重视了,以至于从不考虑对方会欺骗自己的情况。
所以哪怕诺艾尔刚才演得再假一点,罗贝尔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对此费利克斯习以为常,所以也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又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休息啊。”诺艾尔挑了挑眉毛,理所当然地说道。
“怎么休息?”
“这还用问?你那晚说好要请客的。”
说起这事,诺艾尔就有些气愤。
出公差三个多月,回来休息放松一下再投入新的工作本是理所应当,但自己偏偏就碰上了最倒霉的事情,搞得关禁闭不说,宝贵的休息日也没了。
还好现在事情出现了转机,最大的阻碍也被一记正义的骑士头槌解决了。
诺艾尔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迫不及待地拉起费利克斯逃出家门。
……
另一边,宅邸后方庭院,被抬到石砌的六角凉亭下休息的柏兰特黎子爵终于醒了过来。
他躺着地上呆愣错愕地看着凉亭檐顶,好一会儿才转过头。
蒂娜正蹲在他脑袋旁边,一只手规律地上下摇动,用梧桐叶扇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风,像一只面无表情的招财猫。
“那混账东西呢……”
这是埃提亚斯·德·柏兰特黎子爵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艰涩,但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那是怒……是父爱。
“出去了。”
“干什么去了?”
“王太子殿下托他办事……他和管家先生是这么说的。”
蒂娜回答得很快,语气平静,几乎不带什么情绪,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才亲眼目睹家主被人一记头槌击倒的侍从骑士。
“和谁?”
“费利克斯。”
“好,我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子爵大人长长叹了口气,随即望向身边的蒂娜嘱咐道:“你去跟着他。”
“嗯。”
“等等!”
蒂娜刚甩开梧桐叶站起身,埃提亚斯子爵就叫住了她。
蒂娜回头看着全副武装、捂着头盔艰难坐起身来的子爵大人,一向静如深潭的眼神里也露出了一丝同情。
“先帮我找个铁匠。”
子爵大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