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艾尔今天还是没来吗？”
王宫庭院
还是一样的圆顶小凉亭，还是一样眯着眼睛半倚着软椅假寐的王太子殿下。
甚至连站在他边上眼睛乱瞟的费利克斯也和昨天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尴尬无奈且欲言又止……
“啊……嗯，他还在禁足期间。”
“这就有些麻烦了，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借助他的能力与智慧。”
罗贝尔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光亮的花岗石方桌，看向费利克斯请求道：
“费利克斯，你能帮我去说服柏兰特黎子爵阁下吗？”
“这恐怕不行，我的殿下。”
费利克斯身体都站直了几分，拒绝得相当严肃。
代奥勒伯爵家和柏兰特黎子爵家有不错的交情，柏兰特黎子爵阁下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费利克斯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还在这种时候跑去主动给自己找事。
“为什么不行？”
然而罗贝尔似乎没能理解到这一点，微蹙着眉看向和诺艾尔一样身为自己亲信的费利克斯，那双仿佛散发着圣光的双眸之中有困惑，也有被果断拒绝的不悦。
这一丝不悦在别人眼中或许不亚于君王一怒，但以两人从小到大的交情，在费利克斯眼里反而委屈的意味更重一点。
不巧，代奥勒伯爵家的费利克斯少爷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对男人半点兴趣也无，所以就算罗贝尔长得再好看，他也根本不会动摇。
“殿下，如果我应允了这件事，那么明天不止是诺艾尔，您可能连我也见不到了。”
在工作相关场合，作为注重礼节的王廷贵族，费利克斯最终还是压着情绪，斟酌着语气礼貌地回答了王太子殿下的问题。
“这么严重？”
“没错，请您不要轻视沉重的父爱。”
“可我记得代奥勒伯爵阁下是个开明的人。”
“关于这个，请您不要自以为比一个儿子更了解他的父亲。”
费利克斯仰头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父亲的确是个开明的人，如果他知道我在布卢瓦公爵领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而回到王都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借钱去‘酩酊菲娜’的话，他应该会开明地打断我的腿。”
罗贝尔沉默了。
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宫廷政治从而知觉敏锐的人，他已经从费利克斯平静、礼貌且不失风度的话语中听到了他的心声。
这位伯爵家的少爷仿佛一只正在悬崖边疯狂后退的母鹿，惊恐、害怕、歇斯底里。
“那好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罗贝尔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
“我们一起去。”
说完，不管费利克斯刹那间惊诧莫名的脸色，立刻就召来侍从吩咐其准备出行的车马了。
……
上城区银橡叶街
罗贝尔一向都是行动派，贵族们评价这位王太子殿下如同一头雄狮，大部分时间都在懒洋洋地晒太阳，不过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情就会以雷霆之势暴起，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反应的机会。
现在，身为罗贝尔的亲信，一向立场坚定的费利克斯却体验到了成为王太子殿下敌人的感觉。
咄咄咄……
马蹄声渐缓渐稀，华丽的王室马车也稳稳地停了下来，失魂落魄的费利克斯一个冷战瞬间清醒，迅速左右观望，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金紫色的叠边车窗帘布上。
“用那个遮脸会让你显得像个异国人，很可疑，引人注意。”
已经踩在随从搬来的马凳上缓步走下马车的罗贝尔回头说道。
听到这句话，费利克斯犹豫了一下。
看他复杂的脸色似乎脑内很是做了一番天人交战的挣扎，最后还是苦着脸跟着下了马车，眼睁睁看着罗贝尔的侍从向柏兰特黎家的门仆出示鸢尾花盾徽的纹章表明身份。
现在已经躲不过去了，看开一切的费利克斯像个走向刑场的死刑犯一样脸上挂着苦涩无奈的微笑，跟着罗贝尔踏进大门。
由于是私访，出于礼貌，除了费利克斯罗贝尔没有让任何人跟随。
两人就这样不快不慢地穿过干净整齐的前庭庭院，走到主屋的月桂花浮雕边沿的大门前。
一般来讲，这个时候主人应该已经出来迎接了，因为客人通常会在前庭漫步时留够时间，两方刚好在屋门前相遇，然后主迎客往，这被法兰上流社会视为是完美的礼节。
但今天……很奇怪，柏兰特黎子爵还没有来。
又等了一会儿，罗贝尔皱起来眉，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走得太快，或者进去通报的仆人摔了一跤，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意外……
咔
门开了。
但门后的人不是穿着整洁礼貌微笑着的柏兰特黎子爵，而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
这名骑士一手捂着头，一手拉开门，看着门外两个客人，然后三人一起愣在了原地。
罗贝尔今天穿着金丝鸢尾镶边的贵族袍，下身是白色紧身裤、褐色马靴，对他来说是私下访问友人的便装。
费利克斯作为受封的骑士则是穿着带家族纹章的罩袍锁子甲、马裤和革制骑兵靴，但没有穿戴臂铠和手套，因为到别人家里做客这是很不礼貌的。
这两人的装束在王都都还算正常，至于他们面前这位骑士……
羽饰罩面棱巨盔、链甲衫、板甲护胸、家纹罩衣、狮首像重肩甲、雕纹上臂甲、抛光臂铠、铁手套、镶钉硬皮裙甲、板链腿甲、护胫铁甲靴——
真正意义上的全副武装，提枪上马就可以冲阵的重装骑士。
“快帮我找个铁匠，我头盔卡住了。”
这是重甲骑士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
……
过了一会儿，小客厅里，取下头盔大口喘气的诺艾尔坐在高背椅上，旁边则是满脸困惑的罗贝尔和困惑之余还紧张无比不时左右观望的费利克斯。
“诺艾尔，你怎么……”
看了看一边被扔在地上，额角处有一个凹陷的骑士盔，罗贝尔忍着立刻搞清前因后果的冲动，语气不急不缓地问道。
骑士的头盔里一般有亚麻、皮革或棉布材质的内衬，所以损伤不严重的话也不用请铁匠，找个人踩住他的肩膀“拔萝卜”就行了。
刚离开比武场就被仆人找来接待客人的诺艾尔立刻让两人帮忙，费尽力气终于解脱出来，此时气都还没喘匀。
“别提了，都是我父亲。”
提到这事，诺艾尔也是一脸复杂。
亲爹，家主，埃提亚斯·德·柏兰特黎子爵大人，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跟他来一场父子局，还是披甲真剑格斗，美其名曰：用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