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出马厩的里卡德声音传来,就像芥末吸进了鼻子里一样让两人立刻回过神来。
雨格斯·德·布卢瓦,领地广袤手握重兵的大公爵,站到了法兰王国权力顶层的大人物,也是诺艾尔和费利克斯此行最不想直面的对手。
现在,他终于还是把深渊般的目光对准了他们。
……
“博杜安,你说他们敢来么?”
此时,正坐在华美的方顶帐篷下修理指甲的雨格斯公爵表情慵懒,如同在讨论巴伐利亚的白葡萄酒是不是比亚平宁的红酒更适合佐餐。
不过他身边的封臣,博杜安·德·康特维尔伯爵却是站得笔直,就像一位将要踏上战场的骑士,如果肚腩能小一点就更像了。
“我向您保证,我的大人,从他们来到康特维尔伯爵领开始就没有过任何逃跑的机会,也不会有。”
“很好。”
雨格斯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看着自己修理得光洁亮丽的指甲,细细的眉毛轻蹙了一下。
“你说……罗贝尔王子到底想干什么?”
“您是问,银矿的事情?”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是、是……”
博杜安连忙答应,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面前这位年轻的公爵大人继承爵位不过短短几年,至今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人。
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无论智谋、残忍、武力、统治力都远远超过曾经的老公爵。
作为臣属,博杜安既为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而感到庆幸,同时也深深畏惧着这样的一位领主,这也是布卢瓦公爵领大多数贵族们的想法。
“罗贝尔殿下可能……是在寻求牵制您的政治资本,但他到底想借此干什么,我实在猜不透。”
博杜安试探着说道,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罗贝尔王子突然派人来布卢瓦公爵领调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其中动机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在位的老国王于格·德·卡佩,也绝不敢公然与几位王国公爵对立。
公爵领的自治权很大,几乎相当于国中之国,几位公爵哪怕是公然反叛都会得到领下的全力支持。
要是确实是国王做了错事反叛有理,他们甚至还能轻易联合其他贵族组成讨伐暴君的大军,法兰王国历史上被这样拉下王位的国王不在少数。
而且现在卡佩王室实力衰微,根本无法和国内的大公爵们相提并论,在这样的背景下,罗贝尔王子的举动就显得很突兀了。
“嗯……我也猜不透。”
雨格斯点了点头,但表情却不像是对博杜安的回答感到满意。
他侧身从果盘里摘了颗晶莹饱满的红葡萄放进嘴里,一口咬碎,汁液飞溅,然后又拿起精致的金丝镶边手帕擦了擦嘴,动作轻微而优雅。
“我觉得他想干很有意思的事情,人是最擅长接受现实的生物,也是最擅长反抗现实的生物。
年轻的王子对法兰王国如今主弱臣强的局面感到不满,于是想要做一番事业,多美好的故事啊,你说是不是?”
“是……呃,不是。愚蠢的王子一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好了,这不是我想听的。”
雨格斯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臣属的话,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仰头盯着帐篷顶轻笑了一声。
“不过罗贝尔的这两个手下很有意思,他们居然真的搞到了账册。
我去过蒂雷纳,在那个繁华但让人透不过气的王都里却从没见过像他们这么有意思的人。
诺艾尔……我认识他的父亲,柏兰特黎子爵,一个藏得很深的老狐狸,仅此而已。
费利克斯,代奥勒伯爵家,也是王室的廷臣家族。
嗯,他们很像我,超越了父辈,野心勃勃……”
“是、是啊,我今天也实在没有想到诺艾尔居然能击败里卡德,实在是……”
博杜安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刚才他似乎说了公爵大人不想听的话,于是聪明的伯爵决定换一个思路,顺着面前年轻公爵殿下的话说。
“你真蠢,博杜安。”
雨格斯笑了起来,指点着自己这位肥胖的封臣说道:
“那只是个小把戏,第一轮他瞄准盔翎的举动让里卡德轻敌了,说到底不过是那些王廷贵族们都擅长的诡计而已。”
“啊……是,您说的是。”
博杜安那张肥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有点僵硬。
“我讨厌这种诡计。因为没有实力,所以只能去赌对手比自己蠢,可笑至极。
今天如果上场的是我而不是里卡德,他第一轮就死了,作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击中对手盔翎的年轻贵族而死。”
“是,您说得是。”
“我期待他身上还有更多东西,更多……有意思的地方。
还有罗贝尔。
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和这个死气沉沉的国家完全不一样、不相符的存在……”
“您说的是。”
“博杜安,你在敷衍我吗?”
“是……啊,不是!”
可怜的博杜安伯爵大人一时间冷汗直冒,在雨格斯眯细了眼睛的注视之下肥胖的身躯都开始微颤起来。
还好这时刚好传来帐外侍从的通报声:
“公爵大人,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