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的修复、加固工作还在继续,绵长的河堤上,到处都是上下往来的民众,与最初几天不同,现在堤面上已经不需专门安排人指挥了,这些得赵千栋之援手从大灾中幸存下来的人,现在根本不考虑偷懒怠工的问题,即便是偶尔出现那么两个,也会遭人鄙夷唾弃。
赵千栋一行人从河堤窝棚处走下来,径直走到操演场的外面,而在场内兴致勃勃表演了一番“马上功夫”的科尔尼洛夫,也恰好兴尽收工。
科尔尼洛夫今天的精神看上去不错,或许是刚才做了一番操演的关系,他的脸色稍显红润,高筒军帽下方的鬓角处,还挂着几滴亮晶晶的汗珠。他将马缰交给旁边的一名丁勇,又伸手在马背上用力拍了拍,这才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
“大人,他说战马不错,可谓良驹,然骑马之人艺业不精,可惜了。倘使换了他的哥萨克骑士,则此战马之精良处方可展露无遗。”常炳昌在旁边苦涩一笑,低声翻译道。
“此人太过狂妄!”尽管对人家的骑战能力很是钦佩,但田琪还是忍不住愤愤的说了一句。
“你且告诉他,”赵千栋也不生气,他伸手指了指旁边围观的士卒,微笑道,“此皆是新兵,尚未加以操练,若假以时日,则彼等定可成一虎狼之师。”
赵千栋眼里看的明白,周围那些士卒,无论是早就加入行伍的,还是刚刚招募到的新丁,他们在听到常炳昌的翻译之后,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不自然。人都是有羞耻之心的,被一个粗鄙的老毛子当面指诋能力低下,甚至连一匹战马都配不上,任谁的心里都不会感觉好受。赵千栋不懂的练兵,但是他却懂得观察别人的心态,更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心态,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知乎耻而发乎勇”,有今天上的这一课,让手下这帮士卒们也多多少少的受上一点刺激,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在他们知乎耻的同时,也要给他们一点勉励,两相结合起来,才是催发斗志的最好办法。
也不知科尔尼洛夫是不是看出了赵千栋的心思,他笑了笑,也不做反驳,而后就朝充当翻译官的常炳昌说了几句话。
“大人,他说他的士卒已经准备妥当,现驻扎在西南四里之外,”常炳昌翻译道,“不过为防被其上峰察觉,他自身无法留于城外,我等若有事,可派人前往四里之外的驻营通知,亦可与此鸣枪示警,彼等不需片刻,自会赶来襄助。”
赵千栋心头冷笑,他知道这个科尔尼洛夫打的如意算盘。这厮虽然面相憨厚,实则狡猾得很。他将部队驻扎在四里之外的地方,很明显是打算尽量避免与小鬼子接触,再者,他还找了借口自己住在城里,而仅留下一个副官之类的家伙驻扎营地,如此一来,倘若小鬼子真的前来抢粮,这边即便是打成一片,他的部队也不太可能动一动地方。换句话说,这家伙就是打算白拿钱不干活。
“如此甚好,”尽管心里想的明白,可赵千栋却什么异议也不提,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科尔尼洛夫这次过来并没打算久留,他三两句把事情交代完了,便自顾自的骑上战马,一溜烟跑没影了。
“大人,彼等”目送狡猾的老毛子走远,常炳昌上前一步,愤愤的说道。
“好啦,你之所想我已知晓,”摆手拦住他,赵千栋心平气和的说道,“俄人狡诈,其名为护粮,实为蛀虫,然方今倭寇环伺与侧,我等无力抵御,除受彼等之讹诈外,实无良策可寻。”
“列位营下军士,”环顾一眼站在周围沉默不语的士卒,赵千栋用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千栋恬为金州海防同知,上任伊始,既无一可安身立命之所,又受那洋人诸多刁难,此实为我毕生所受之奇耻大辱,亦为我金州黎庶所受之奇耻大辱。千栋不才,然亦有那堂堂男儿之身,今时今日,我愿在此立下重誓,待得他日,若不能尽雪今日之耻,千栋则枉为世人,来生定托为刍豸,以尝其辱。不知列位可愿与我同心戮力,共圆此誓乎?”
“大人!”操演场周围的士卒有一个算一个,人人脸上表情激愤,随着赵千栋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上千号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如此,则是为金州之幸,亦是我辈之幸。”赵千栋叹息一声,也不说让众人起身,他就那么倒背着双手,不紧不慢的爬上河堤,钻进了那个破破烂烂的草窝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