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撞,不分胜负。。</p>
今夜,萧闻霜第一次战平子路。</p>
严格来说,她也并未战平,如果子路不是抽剑回护自身的话,萧闻霜或能断敌一臂,自己,却必定身亡</p>
剧烈的撞击之下,两人都没法再握住兵器,蹈海无倦,双双脱手,向上飞出。</p>
若能把握这个机会,萧闻霜颇有可能把战局以平手结束,但,激斗至今,她的体能已消耗太过,虽有心,却无力。明知对方也欲利用这个机会一举结战,却,无可奈何</p>
以右手引开萧闻霜的最后努力,子路以一记最简单的直拳,穿透防御,正中萧闻霜小腹。一击当中,力分三重,第一重已将她的护身力量完全破坏,第二重第三重接连爆发,令萧闻霜口鼻之中皆溢出血来,惨不堪言</p>
拼力作出最后反击,却尽数落后,一拳击中萧闻霜的同时,子路已急退至十步以外,宁可不将伤害迫至最大,也不予对手任何机会。</p>
扑扑两声蹈海无倦先后插落地面,子路却连看也不看,虎目炯炯,只是盯住萧闻霜。</p>
不死者,我只能作到这样了</p>
若说是早萌死志稍嫌夸张,但实在说,自从张南巾以故以来,萧闻霜每时每刻也作好了云冲波牺牲一切的准备,在她,若感觉到今夜难觅胜机,的确会选择与子路两败俱伤的结局,但她,却连这点目标也未能作到。</p>
聆冰,希望你没事,希望你能及时赶到我,我已经无能为力了。</p>
体力殆尽,五内如割,萧闻霜甚至感觉不到雨水正打在身上,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热血正从口鼻和眼角大量涌出,与雨水混合,自脸庞流下,身子晃了又晃,虽以莫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不倒,却知道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p>
所庆幸者,是子路似乎也消耗颇多,屹立原地,并不急于进取。但,急急调息却依旧半点力量都提不起来的萧闻霜很明白,就算双方都在恢复,对方,也只会比自己更快</p>
就这样完了吗</p>
恍惚当中,萧闻霜竟觉自己出现幻视,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久违的张南巾,宽容的笑着,并无怒意或是不满。</p>
真人,我要来了我失败了,终于还是失败了</p>
五感皆乱,萧闻霜甚至觉得,自己不仅幻视,也出现了幻听,似乎,听到了云冲波的声音。</p>
闻霜</p>
眼睛并未被血水糊住,视线却已模糊起来,萧闻霜依稀看到,子路再度攻前。</p>
他的速度慢了,我的确伤到了他,可惜只能作那么多了</p>
勉力移动一下,几乎是没有意义,萧闻霜只是令致命伤变成了重伤而已,被子路的掌风扫倒,在地上连滚了十余圈,碰的撞上一块大石头,方才止住。</p>
却,又听到了那焦急愤怒,和满是恐惧的呼号。</p>
闻霜</p>
不死者</p>
精神猛一振,萧闻霜竟又来了力量,翻身站起,努力摆出个防护架势,一颗心,却早飞到了下面的山路上。</p>
闻霜</p>
闷哼一声,子路竟不抢攻,双手虚抱,徐徐调息,目光也投向山路。</p>
那里,一道黑影狂奔而上,其势,如飞</p>
果然来了,司马家的这个女子,的确优秀。</p>
袖着手,子贡冷冷注视周身浴血的萧闻霜,心下不住盘算,推演下一步发展的种种可能。</p>
今夜的一切,其实都在子贡算中。</p>
时间点拿捏的很好,刚好让不死者知道,赶来这样,他们的互信必将被进一步破坏。</p>
在子贡而言,萧闻霜的出现,他的确是非常欢迎的,在与云冲波作了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他终作出判断,要破坏掉云冲波的心,萧闻霜才是最短的通道。更为此而设计已久,因此上,萧闻霜甫一入城,他已开始行动,今夜之战,不过是一系列动作中的第一步而已。</p>
在子贡看来,萧闻霜的冒名出战,云冲波的疯狂驰援,的确似乎都是很让人感动的事情,但,在那之后,却也一定能够进一步侵蚀两人的互信。</p>
也许,你们现在还没有察觉到不,至少,贪狼应该已经开始有所察觉了吧</p>
似乎没有半渡而击的打算,子路任由云冲波不断接近,还甚至端坐下来,默默调息。</p>
但,当云冲波已接近到连那焦急面容也能看清时,子路,却矍然开目,振衣而起</p>
不死者来吧</p>
转眼已欺到萧闻霜身前,轻易破坏她的防守,子路右手高扬如刀,杀意流溢</p>
闻霜</p>
一声嘶吼,云冲波目眦欲裂,脑中忽地一片空白,再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斯地何地。</p>
唯一重要的,是阻止眼前的这个人</p>
动作忽停,如石像般凝立不动,极短的一瞬后,云冲波重重踏下,将石阶踩得粉碎,更将自己的速度再作提升,直取子路。</p>
金色雷震,潜龙腾翔</p>
对云冲波的赶来,子路早有准备。</p>
那是一个聪明人,一个罕见的聪明人,她会明白我的意思,她会使贪狼先来,和使不死者在最合适的时间赶到。</p>
为此,子路不惜以极为霸道的方式透支体力,以急攻击溃萧闻霜,否则的话,萧闻霜该还可支持至少五十合外,而他自己,也不至于受上内伤。</p>
只要不死者赶来,我们的目的就已达成,你可以胜,也可以败,都不重要。</p>
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武者,视一身力量仅是完成任务的条件,子路对胜负并无执念,虽然,刚才,惊讶于萧闻霜的往事之刀,子路短时间产生杀意,但,在重伤萧闻霜的同时,他的杀意也已得到释放,更甄别出了对方与当年天下大黑间的区别。</p>
没有必要至少暂时没有,在子贡的事作完之后,再来结束她吧。</p>
今夜的任务,是两场战斗,第一战已结束,第二战就在眼前,但,子路的心情却已开始松驰。对萧闻霜有着程度以上的重视</p>
,但,对云冲波,他却实在谈不上尊重。</p>
力量再强,又能怎样,心志迷茫,便领悟不了真正的强,靠幸运得到一切的人,又能作到什么</p>
儒门几千年历史中,发现观察研究和消灭过的不死者,数达百十,在他们中,不乏那些心志阅历与力量武技不相配的人物,对之,儒门有着无比详细的记录,而研读这些资料,更是颜回子贡子路子夏等古名继承者必作的功课。</p>
在子路看来,不死者可算是广义的二世祖,不必努力也可得到强大力量,但这同时也近乎诅咒,使他们错失掉锻炼自我的机会,毕竟,不劳而获这东西,长远始终非善。云冲波或者极具潜力,但要将之充分发挥,却至少要五到十年以后,在目前来说,他还未够资格在真正的战斗中获胜,而,为了表示对萧闻霜的尊重,他更决意,要用较短的时间来将云冲波败下。</p>
佯攻萧闻霜,逼迫云冲波加速前攻,将他的节奏打断,子路的注意力其实全在云冲波,就在等待他这怒极搏命的一击。</p>
就连云冲波用出龙拳,用出金之拳,也落在子路算中,将云冲波的节奏看得清清楚楚,早已作好准备,要在升龙之力提至最高前,一击断之。</p>
但,看着不断扑近的云冲波,子路,却觉得,自己,产生了奇怪的错觉。</p>
那一张,愤怒的年轻的,如在喷吐火焰的脸,唤醒了子路一些沉睡已久的记忆,恍惚中,他觉得,多年以前,似乎,也见过这样的脸。</p>
那是谁那是什么时候那次,最后怎样了</p>
依稀觉得,那是很久以前,似乎,还是前任皇帝在位的时候。似乎,是为了处理某件微妙的事情,自己奉令前往帝京,和忤逆了某个人。</p>
某个人那是谁</p>
突然惊觉,那件事似乎曾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但,为什么,却会遗忘殆尽,会连一点细节也记不起来</p>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p>
明明云冲波正在不断奔近,子路却没法集中注意力,他在努力回忆,飞奔而来的云冲波,到底勾起了他怎样的过去</p>
我,我在流汗</p>
惊觉背上沁出汗珠,子路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比大脑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在颤抖,在恐惧</p>
我我败了,但是,是谁是谁,竟能让我惨败到甚至不敢回忆</p>
金光愈浓,云冲波的气势已将提升到顶点,子路知道,此刻出手已是最好的时机,就算自己此刻只有顶峰状态的七成力量,</p>
也绝对可将云冲波败下。</p>
但,他什么也没有作,只是摆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p>
一声闷响,云冲波斜身撞至,竟不以拳,不以肘,纯以肩部发力,更增威势,却仍被子路双臂交叉抵住,不得其入。</p>
是,是谁</p>
被云冲波顶住连退十步,这冲击却使子路的记忆渐渐清晰,当年那早已模糊的面容,重又浮现,和复合在云冲波的脸上。</p>
一个,也曾被子路当作二世祖的人</p>
武皇</p>
少景</p>
目眦忽裂,子路怒吼出声的同时,不能自持,防御尽破,被云冲波硬硬破入中宫,狠狠轰中小腹</p>
夜已深。</p>
求见观音婢被拒绝,更得知对方将于近日回山,孙孚意拉长着脸,不理显然是心情不好的左武烈阳,也不理一直陪笑伺立的</p>
释远任,倒是在离去之前,忽然喊住了也要离开的弃命卒。</p>
朋友,我心情很不好,所以破例给你个机会。</p>
搂着弃命卒的肩膀,孙孚意絮絮叨叨,向他解释,自己从来不和男人喝酒,所以,这真是个天大的光荣。</p>
总之啊,同是天涯沦落人,陪我喝一杯吧朋友。</p>
连劝带拉,孙孚意居然成功将永都没有表情的弃命卒拉到湖边,当真两人喝起了酒。</p>
放心啦,我没打算套你的话,管你是谁家的人干我屁事。</p>
眯着已经惺松的醉眼,孙孚意借着月光打量杯中色作淡黄的醇酒,告诉弃命卒说那些个鸟事,谁耐烦知道。</p>
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我这人没出什么出息,最大的理想,就是弄一条船,装满好酒好菜,带上一群美女,泛舟江海,就这么爽一辈子其它的事情,笑话,谁上去了,不还是姓帝</p>
从来都不懂交际,弃命卒表现的非常僵硬。喝酒的时候,更象是在喝毒药一样。孙孚意看在眼里,鼻子哧个不停。</p>
话说,作人要礼尚往来啊,我说了我的理想,你也得说说你有什么想法才成。</p>
作人我吗</p>
嘴角扯动一下,似乎是想笑,弃命卒木然表示,自己也不知自己算不算人,又谈何理想</p>
你扯什么鸟淡呢</p>
闪电出手,一把抓住弃命卒脑后,将他整个脸硬生生浸进酒坛当中。孙孚意鼓掌高笑,告诉弃命卒说,想在他面前躲酒的,都是这个下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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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的理由的确很有创意就是了。</p>
脑袋晃来晃去,孙孚意回忆说在过去,自己曾经拿着大杯酒问对方你是不是男人,是就喝,结果对方抹下脸来说我就是女人,你奈我何反而噎到他说不出话来。</p>
但是,直接说自己不是人的,你还是第一个,厉害,真是厉害啊</p>
我,我可能真得不能算是人</p>
视此为极大秘密,弃命卒更从来不是爱说话的人,但此刻,面对这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轻狂浪子,弃命卒却罕见的没法有任何提防,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p>
从一生出来就没有痛感</p>
大感愕然,孙孚意拍拍脑袋,出了一会神,道:这算什么毛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p>
所以,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啊。</p>
扯,没有痛感就不叫人啦你会跑会打会说话,还会自己给自己添堵,那儿不是人要照你这样想那宫里面那些家伙连孬孬都没有了,岂非全是半人半妖</p>
大大咧咧的拍着弃命卒,孙孚意表示说,那些,都是小节。</p>
人啊,最重要是想得开,什么都要能放下,你这点算什么啊总之,送你一句话,你牢牢记住,一定有用。</p>
此身之外无它物,拿起杯子大口喝吧朋友</p>
月过中天,弃命卒经已辞去,在离去前,孙孚意逼着他与自己立下约定,会在明天一起去拜访观音婢。</p>
观音妹子手里,可是有灵犀问心镜啊,让她给你查一查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放心啦,既然你刚才喝酒喝得很痛快,那无论要多少诊金,我都会替你出的</p>
总之,大家各取所需吧</p>
带着复杂的笑意,孙孚意慢慢软倒,整个人都躺在地上,却犹不住口,一只手提着酒壶向口里倒,一只手轻叩地面,打着拍子。</p>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嘿,好月好酒</p>
忽听人淡淡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p>
好,接得好</p>
似极得趣,孙孚意忽地翻身而起,鼓掌而歌。</p>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p>
更与何人说</p>
歌声极清极亮,却又似乎深蕴悲意,一曲作而四野寂,值此犹寒时分,听起来,居然令人暗生泪意。</p>
呃慢着,你是</p>
一曲歌罢,方省起这声音虽似听过,却显然不是弃命卒的声音,孙孚意皱眉转身,却听另一个极从容极苍老的声音道:二公子。</p>
哦</p>
猛一震,孙孚意深吸一口冷气--转过身时,面上酒意已然散尽,也绝没了浪荡形态,只仍有几成倦意,却也透着十分深沉。</p>
黄公好,一路辛苦了。</p>
曙光依稀浮现,驱散掉屋里的黑暗,虽然还是难辩面目,却已能看清那端坐不动的高大轮廓。</p>
好些了吗</p>
不,很不好。</p>
只手抚额,子路神色疲惫,一夜间似乎老了十岁。</p>
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懦夫,没人会觉得好受。</p>
何必如此。</p>
子贡道:今上龙潜之时,原裳纨绔,满朝上下,并无一个曾看明白,你触逆鳞而败,何足为怪却见子路默默摇头,神色苦涩。</p>
自家事自家知,子贡昨天晚上,我至少害怕了两次。</p>
第一次,我的恐惧在过去,不死者勾起了我对今上的回忆,可那我并不在乎只要看清了眼前只是一个影子他便根本干扰不到我。</p>
但第二次,我的恐惧却在现在,当不死者握回太平天兵的时候,当他那一刀意成形聚的时候子贡,我是真的害怕了,和当年面对今上一样害怕,比当初面对谢晦更加害怕。</p>
我知道我能接下那一刀,我能看到他的弱点和破绽,但,在理性之上,我却屈服于自己的恐惧,那恐惧告诉我,那一刀若落下来,我只会败,只会死</p>
决无,生路。</p>
默然良久,子贡方徐徐道:需要我帮你吗</p>
摇摇手,子路道:不必。</p>
很感谢你当年帮助我封闭掉那段恐惧,不过我不想再作第二次懦夫了。</p>
深深呼吸数口,挺直了腰,子路眼中神彩忽盛,以手击头,道:最重要是我说出来,说出来,我便能克服他相信我,子贡,今次,我不会再逃了。</p>
微一点头,子贡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