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之后,长安城内一片狼藉。
虽然地动并不剧烈,但这地动起于百家盟破坏长安地下密道,所以处处地陷,连城墙都坍塌了一段,护城河的水倒灌入内,漫灌喷涌出来,造成的破坏一点都不少。
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是贫民居住的闾里,这里的房屋多是棚屋,不甚结实,地面稍有陷落震动,便会引起棚屋倒塌,四市之内,计有几十户人家受灾,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司农署的官吏在奔忙救灾,统计损害,各闾里的乡老、游侠也参与维持秩序,防止有人趁灾盗抢。
所以除了燕翅儿追出城外,长安众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绊住了手脚,只能先救灾祸,无暇去城外支援逸云。
一直忙乱到入夜时分,市上的混乱才逐渐控制,受灾之人也被安排到了安稳的地方暂且存身,胡安、梁屠子、秋娘子和韩狗儿这才终于空闲下来。
这时燕翅儿和小乙方才返回城中,带来了徐老三身死,张逸云不知所踪的消息。
群侠忙乱一日,身心俱疲,此时听闻噩耗,皆是默然无言。
未央宫中,天子刚刚返回,换好常服,便急着去北宫探问母亲、祖母,生怕她们为地动所惊。
一旁董贤谏道:“天子不可!此时宜先拜见太皇太后、太后,待探明两后无碍,方可再拜定陶太后、恭王后,若行止失序,必遭群臣非议!”
天子一听此话,心中气闷无比,但也毫无办法。因为他既然已经继嗣孝成皇帝,就相当于成了孝成皇帝的儿子,入承大统后,依照古礼,与定陶太后、恭王后这两位本生祖母、母亲应断绝关系,此时太皇太后才是他的祖母,皇太后算是他的母亲。
所以他必须先去拜见太皇太后、太后。而且按理来说,他根本不应该去北宫拜见,只能是定陶太后、恭王后来拜见他。
既然生在帝王家,这帝王传承甚至要大于生身血缘,实在可悲可叹。
天子拜过太皇太后王政君、太后赵飞燕,确认她们一切无碍后,才得暗中从连接未央宫和北宫的紫房复道来到母亲和祖母寝宫,偷偷拜见。
傅太后、丁王后今日受了地动惊吓,一直在担惊受怕,但亲儿子却不能第一时间前来探问,直到此时才能偷偷相见,是以甫一见面,母子三人顿时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此时此刻,年轻的帝王暗下决心,不管阻力有多大,自己一定要给生身母亲、祖母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杨府当中。
杨熙在地动开始之时,便连忙奔入先生房内,生怕若虚先生因这地动而受伤,毕竟他的伤处还未大好。
但是当他进入房内,却惊讶地发现,先生不知去了哪里。
“先生!先生!”他焦急大呼,不顾地面还在震颤,奔到厢房、院落之中寻找,但仍是没有发现先生的影子。
先生不见了!
他心中一阵恐惧,不知先生究竟是自行离开,还是被什么人隐秘带走?
先生身上还有伤!
他此时只想出门去寻找先生踪迹,但外面人喊马嘶,一片混乱,地面仍在微微震颤,贸然出去只怕找不到先生,还要惹来无穷的麻烦。
所以他只能继续待在家里,默默祝祷先生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先生究竟去哪里了呢?
此时此刻,谁也想不到,若虚先生竟然身在长安城外南五十里处,在林间飞快地奔走。
他身边还有一人,赫然便是张逸云!
这二人虽然奔走迅速,但是身上皆是布满血污伤痕,看起来很是狼狈。
两人一言不发,奔了一阵,来到一片林间空地,才不约而同停脚休息。
月色初升,朔风凛冽,二人相视片刻,忽然同时哈哈大笑,声震林野。
笑了片刻,张逸云首先止笑,将眼一瞪道:“笑什么笑?以为救了我,便想让我欠你的情么?”
若虚先生也止住笑声:“我是笑你这惫懒家伙,竟也会与人拼命。若在以前,敌强我弱,你自会比谁逃得都快。”
逸云眼神复杂,忽地叹道:“我有……不能逃的理由。”
“那雷狼究竟与你是何关系?为何你要与他不死不休?”若虚先生看着他的面色,忽然开口问道。
“那计老鬼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一句耳语便能让他立刻退走?”逸云不答,却向若虚先生反问。
两人互相观察着彼此的脸色,忽然间同时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