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若虚先生已离了长安,杨熙便索性在京兆府内的小屋中治下一铺床榻,就此住了下来。
他先前将京兆尹各县的情况摸了上来,连日里便与吕节商议公事,接连发了几道文书,着那县中核实打探贼清,一有回报,即行剿拿。
各县里以为这五官功曹上任之初,只是随便下来转转,没想到这杨熙查探民情之后,还真将各处上报的贼情一一记下,进行处断,不由得对这京中派下来的功曹刮目相看,由此杨熙的政声渐渐为诸县所知。
又过了几日,薛严大人召集诸功曹议事,让各曹轮流汇报京兆尹的事务。杨熙虽然到来时间不长,但是对贼捕之事了如指掌,又在众人面前毫无惧色,侃侃而谈,各位功曹对他也是啧啧称奇,薛严大人心中也很是满意。
但是那别驾吴原却笑道:“延嗣如此兢兢业业,的确令人钦佩。但不知你任功曹以来,却拿了几个盗贼,平了什么乱事?”
杨熙更不迟疑,道:“熙自上任以来,两月之内,京兆尹辖境一十二县,共有偷盗抢劫之事三十七件,皆由乡里地方拿贼获赃,依律法办。托赖诸位大人治理有方,辖境未曾有聚众作乱的大盗。”
吴原见难他不住,又继续问道:“咱们衙中压着的几桩旧案,延嗣是否有所了解?可有破案之法?”
杨熙心中只道果不其然,那吕节说的一点不错,吴原就是想要以那些旧案为由头,来找自己麻烦。
当下他便团团一揖道:“惭愧,熙最近只在乡里巡视,却还没看那旧案卷册。”
吴原见他不能答,心中得意,道:“既然延嗣接了这项职司。便不可拈轻怕重,那些旧案,还是要快些查明侦破才是。”
堂上众人哪个不知道,京兆府的积案都是难以侦破的疑案,不知换了几个贼捕曹都难以解决。吴原这样说话,却是在寻这杨功曹的错处了。
但不想这杨熙向吴原深深一鞠,道:“别驾教训的是,熙一定谨记在心,毕竟要将这些积案一一破解了才是。”
众人见他初生牛犊,竟作如此豪言,不觉心中都是暗暗叹息,只盼这个少年功曹不要被这吴原坑的太惨了才好。
杨熙返回办公之所,便喊来吕节道:“吕从史,你去将咱们京兆府的积案卷册搬来,我倒要看看这些案子是不是真的那么难破!”
吕节叫苦不迭,道:“功曹大人,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教您不可涉足那劳什子旧案吗?如果这案子如此好破,如何又会成为积案,以致搁置到如今?”
杨熙笑道:“我当了两个月的功曹,只觉这官位虽小,可也关系百姓的死活。吴别驾说的其实没错,若是拈轻怕重,畏难如虎,又怎么保那百姓安居乐业?”
吕节见他心意颇为坚决,只得愁眉苦脸地说道:“好吧,我这就去搬卷册。但是这京兆府积案甚多,五年十年的旧案,现在想查也无从查起,我便搬几卷最近的积案,请功曹参详。”
杨熙知道他是好意,便点点头道:“就依你所说。”
须臾案卷抬上,虽然卷册堆积盈案,但实际上只有三桩案子,其疑难复杂程度可见一斑。
杨熙看那卷上朱批,只见数量最多的卷册上写着“长安城陈都案”,足有十几卷之多。另有七八卷上写着“长安杜稚季案”。最后还有一卷,上面却只写着四个字:长安狼来。
杨熙心中疑惑,为何这积案卷册,皆与长安城有关?向这吕节一问,方才得到了答案。
原来这京兆尹节制长安之右,虽然地面广大,但若非是在长安城内,什么案子不能蒙混过去?便是人命官司,也能找个死囚顶缸,万不会有成为积案的可能。
但长安城内却有所不同,每有要案,轻则涉及贵人子弟,重则能动摇国本天下,谁敢将这种案子糊涂判了?
杨熙知道这官场之上从来都是趋炎附势,没想到连办案子,也是这等轻重不一,心中只是暗暗叹息。他展开卷册,一面观看,一面与那吕节讨论询问,终于大致了解了这三桩案情的始末来由。
第一桩陈都案,算起来日子最久,但也就是去年九月前后之事。朝中一位老侍郎名叫陈勋,最是老实本分不过,但是养了一个儿子,却是个花花公子。这公子名叫陈都,虽然家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但每天只知道出去寻花问柳,不把身上钱资花光,绝不回家。
然后便是案发当日,金吾卫晚间巡夜之时,发现这陈都被人用绳子勒死在夕阴街一条巷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