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但杨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天子与定陶王同去郊祀,祭拜天地,这说明争嗣之事已经有了结果,天子必然是意属定陶王了,那中山王怎能不如坐针毡?
但是在杨熙看来,中山王此时召集支持他的群臣商议对策,不仅为时已晚,而且也不合时宜。此时圣心方定,若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还不死心,竟召集臣属商议对策,岂不是要愤怒欲狂?这些与会的臣子,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念及此处,杨熙嗫嚅道:“先生您明日就不能找个理由,不去赴会么?”
丹夫子又叹一声,摇了摇头,自顾转头去了。
杨熙心中大急,连忙赶回家中,只待先生归来,让他拿个主意。但是今日不知为何,看看日头降下,月亮升起,先生却迟迟不归,直等得杨熙如热锅上的蚂蚁。
时间渐渐快到半夜,外头终于传来车马声响,若虚先生从外走来,脸上神色看来颇为凝重。
杨熙赶紧迎上,对若虚先生说了明日之事。
若虚先生听毕,皱眉道:“明日天子郊祀,定陶王被定为继嗣已经要成定局,你能看得出此时不适合与中山王相会,难道丹夫子却看不出么?”
杨熙急道:“丹夫子既然看出事不可为,为什么还要去相会?先生您能不能劝劝他?”
若虚先生忽然叹道:“傻孩子,你还是太过善良了。”
太过善良?杨熙听了先生这话,如坠五里雾中,这与自己太过善良有什么关系?
只听若虚先生继续说道:“你当丹夫子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些话?无非还是想通过你影响我,又想通过我影响圣上,妄图在最后时分改变上意罢了。”
什么?杨熙一听此话,顿时呆立当场,但心中却根本无法相信这个说法:“这不会吧丹夫子如此鲁直之人,怎么会弄这些心机?”
若虚先生无奈地说:“丹夫子虽是一名大儒,但也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哪能只用一个‘鲁直’来形容?就算他性子还算耿直,他那一党的孔光、孟夏之流,却无一不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
若虚先生看杨熙仍然呆愣迷糊,突然问道:“你最近与丹家小姐见过几面?”
杨熙不知为何先生突然提到丹家小姐,不由得脸上一红,道:“先生说说什么丹家小姐,弟子不明白。”
若虚先生笑道:“在先生面前还要掩藏什么?何况你喜欢丹家小姐这事,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
杨熙大惊道:“有有这样明显吗?”
若虚先生无奈笑道:“你看,这不是承认了吗?若是你喜欢了别人,我早就替你提亲去了。但这丹夫子是中山王一党,一旦你与那丹家结了姻亲,我便也算了中山王一党。若是如此,哼哼,朝上的局势可就要大变了!”
杨熙本来聪慧,只是被男女之情蒙蔽了双眼,此时一经先生点透,顿时全部都明白了。
原来自己与丹青小姐的几次会面并不是偶遇,而是丹夫子的有意安排,丹夫子让女儿接近自己,竟是存了以女儿拉拢自己、拉拢先生的目的!可笑自己还存有幻想,只想设法讨得佳人欢心,此时仔细一想,丹青小姐身为长安出名的才女,天仙一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喜欢自己这个从山野中初入长安的平凡少年?
一时间杨熙心如刀搅,只觉心中的期待全部落空而去,两行泪水慢慢从眼角滑落而下。
若虚先生看着自己这涉世未深的弟子,终于初尝这“情”之一字的酸甜苦辣,不由得苦笑一声,轻轻用手抚过杨熙头顶,却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必须自己去体会,自己去承担,纵是父母师尊,也是没法代替得了的。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绥和元年十一月十九,天有红日,突降大雪。
天子下诏,册定陶王刘欣为太子,承袭大宝。由是社稷欢腾,群臣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