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看死不看生。”这是前主的原话,脱口而出。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末单摇了摇头。
这就是前主给人看相的本事,一语成谶,但看死不看生。
末单不清楚前主的这种本事从何而来。但凡看到将死之人,神形附合《相经》记载,脑海里就自动翻开《检魂索引》。所翻到的页面,正是将死之人的姓名籍贯生卒以及生平善恶等等。
姓名上批的红勾,同样的朱砂尚鲜。
“先生,我上有老父,下有儿女……”行刑人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末单面前。话没说完,已然哭出声来。
“早点回去吧。交待一下后事,还有……两天半。”
末单语调冷漠。对一个砍头为业的刽子手,他没有太多的同情。
“呜……”行刑人呜咽着,任肩上的刀滑落在末单面前。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先生可否告知……小的,是怎样一个……死法。”
“呛……死。”略为停顿,“挂在院子里的驴腿肉就不要吃了。”末单补充了一句。
《检魂索引》合上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画面,挂在院子中的驴腿肉,蛆进蛆出,让人恶心。
行刑人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撞开人群往外走。
末单没看他,看面前的刀。难怪叫齐头刀。刀身窄而厚实,前端略宽,至刀柄渐窄。刀头平齐,没有刀尖。
看着留一手的背影走远,刑场上的人们都傻了,一阵大眼瞪大眼,又不约而同往台上看去。
知县卢一鸣起初也傻傻的往台下看。
今天的事有点好玩啊,被行刑人的项上人头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行刑人却哭天抹地走了。
待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回过神来。身为主斩官的自己可不是来看热闹的。这事情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怎么收场?
这谁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啊。
卢一鸣目光投注到站在身侧的那个年轻捕快身上。刚才掉落在桌子前的令牌和批签自己飞起来,卢知县当然知道,是这个“捕快”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
但那个捕快并没看知县大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云淡风轻。
“暂且收押。”
颖县大牢。死牢。
隔着牢栅看着听着别的囚犯喝粥,小土儿不停的咽着口水,问送饭的狱差,“怎么不给我们送吃的了。不公平。”
“吃过断头饭的人,自然就断了份供。”狱差说道。
“可是我们又没有被砍……”
“还砍个鬼……”
鬼字出口,狱差自己吓了一跳,他也是跟枉存德吃过驴肉的兄弟。抬眼看到牢房一角,那个没被砍下脑壳的犯人正看着他。
狱狗一声呜咽,屁滚尿流走了。
过了一会,低着头走来,将盛着两个窝头两碗水的托盘放在了牢栅外。尽量和蔼可亲:
“今天的饭食是喝的粥,我特意给二位找来的。先……先生,我……”狱差仍然低着头,上下牙打着架。
“我没看你的相。”末单从牢栅里扔出一句话。
“是,是,多谢先生,多谢先生。”狱差点头捣蒜,仍然不敢看末单一眼,如遇大赦,一手遮着半边脸走了。
啃着窝头,小女孩回味着中午时分吃的那顿“砍头饭”。
一人一大碗白米饭,两个白面馒头,一大钵水煮肉片,一盘猪头肉,两个素菜。此外居然还有一碗米酒。虽然只是半饱,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要到哪天我又陪斩?”女孩问,一脸的憧憬。
“留一手要死了。怕是没有行刑的人了。”
“找一个补上呀,不就砍个头吗?狗肉巷的王屠,看着精瘦的一个人,也霸气得很。只怕杀了上千条狗了,都叫他狗阎王。就连方师爷养的狗子见了他,也瘫成团泥。”
县城的大小叫花都知,被方师爷的大狗追咬,唯一的活路就是往狗肉巷跑。
小土儿说着,没心没肺吞咽着窝头。一脑子颤巍巍的猪头肉。
“你这是巴不得我……”末单正待要发怒,却又忍住,换上一种很温柔的口吻。
“过了砍头的时辰,这头没砍下来,就不会再砍了。三天后改打板子。五两银子,差不多合着打五十大板。”
说着,裂了裂嘴,丝丝抽吸冷气,“一人要挨二十五,屁股怕是要被打烂了。”
“卟”女孩喷出一口水,混合着窝头渣渣,小样子多少有点凌乱,“我我我……也要挨板子?”
“唉——”末单抹了抹脸,“你人小,就少挨几板子吧。我三十,你二十。”末单很满意想要达到的效果,捏了捏女孩的细胳膊,于心不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