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p>
湖畔不远处传来那个人的浅吟低唱。陈远亭低头揉洗衣物，用水花声掩盖蚊呐般微弱的曲调。</p>
偌大长白天池，偏偏要让两个故意岔着走的人相遇。</p>
陈远亭来的时候发现湖岸已经有人。以往次次都主动回避，这次他却有一丝不服，硬着头皮留了下来。</p>
可留下来的结果，是越来越烦躁不安。</p>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p>
陈远亭搓了一下衣料，忽然止住没再继续。</p>
他听到身边微弱的泣声，隐忍着像滴漏一点一滴地流泻出来。</p>
陈远亭愣住。</p>
水面上，遍布创伤的赤足蜷缩起来，踏着冰冷的湖岸岩石。</p>
“‘越人歌’，远亭兄听过么？”蒋兰宫问。</p>
陈远亭不知，但猜到是他方才唱的那一曲。</p>
“没。”他说着泼了一盆水。</p>
“讲的是，一个摇船的越人遇到了乘舟的楚国王子子皙，一见倾心之际，却意识到两人身份上的巨大差距。”蒋兰宫兀自讲着，“越人感激对方并未因自己身份卑微而恶言轻视，可又因无法靠近对方而心烦意乱。一腔情思，无从让对方知晓。”</p>
陈远亭埋头搓衣不理。</p>
“子皙听到越人的歌，大受感动。叫人译成楚话，就是这首‘越人歌’。”蒋兰宫说，“懂得歌词后，子皙主动亲近了那位划船的越人。承蒙王子好意，二人跨越了贵贱之分，终得以同行。”</p>
陈远亭听着听着，无意向石上瞥去。那双饱经摧残的瘦小赤足，仍在光鲜亮丽的外衣下，诉说着他卑微的舞伎出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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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时候的“越”地不是拜越州，而是如今的临阳州，蒋兰宫的故乡。</p>
他就是那个一厢情愿的“越人”。</p>
“楚王子子皙”，是……</p>
“亚父他……”蒋兰宫苦笑，“终于对我说出来了。”</p>
陈远亭猜中了，默默垂目回避。</p>
“他说了……可为何我会这么不甘心……”</p>
断了线的泪珠从蒋兰宫尖尖的下颌滑落。</p>
陈远亭抱着盆站起来，眉宇紧皱盯着他攥紧的手指。</p>
“是我还配不上……”蒋兰宫喃喃，“歌谣都是假的，低贱的人只会被珍惜一时，最后什么都得不到。”</p>
说完他沉静下来，握紧的拳头慢慢放开，手指轻颤。</p>
“远亭兄见笑了。”蒋兰宫拭泪回头，眉眼温柔如旧。</p>
他提着鞋子从大石块上滑下来，赤脚踩着石滩往回走，以防湿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