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一个肤色白皙的消瘦男子低着头坐在桌前。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男子略微抬眼看了一下,又垂下眼眉,继续盯着桌上的一道刻痕,顺着这道刻痕用眼神来回地划。
江未来在他对面坐下,身材壮实,肤色较黑,两道浓眉下是眼尾上挑的凤眼,一只是单眼皮,另一只却叠了三层,脸上的皮肤很粗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好几岁,胡茬未刮得很干净,嘴唇上裂了一道新鲜的口子。在他身边坐着记录员。
审讯室里很安静。男子的余光瞥到他在看着自己,大腿微微有些颤抖,他用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手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男子又偷偷瞥了一眼江未来,他的呼吸很浅,频率有些快。
江未来开口了,“我做这行十多年了,很清楚人到了什么时候会愿意说出真相。”江未来将手里的卷宗转了个向,面对男子打开了,是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容貌姣好,脸上还带着稚气。
“说吧,全部说出来,就舒坦了。”江未来说。
先是一声闷哼,接着男子颤栗着发出了如同动物哀鸣般的哭声。
“小芸……”他用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移开,满脸泪痕。
“小芸刚来这里打工的时候,出了车祸,司机跑了,是我把她救了,送去了医院。她撞断了两根肋骨,住了很久的院,我经常去看她,后来我们就好上了。可我有老婆,后来小芸知道了,就逼着我离婚跟她在一起,不然就跟我分手。我从没想过要和我老婆离婚,但我也舍不得小芸,她一直对我很好。那天我们又因为这个事吵了起来,我那天喝了点酒,心里觉得很烦,就有点后悔救了她的命,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初就好了……”
“所以你就杀了她?”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们吵着吵着动起了手,我也不记得怎么弄的了,她的头撞在了柜子角上,流了很多血,她让我送她去医院,我犹豫了,后来她就没动静了,我再去试试她有没有气,她身上已经凉了。”
“说完了?”
“说完了,我真的是无心的。”
江未来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男子的身后,两手搭在他肩膀上,男子的肩膀僵硬着,微微颤抖。江未来俯身把脸靠近他肩头,目视前方,说了一句,“可你没有说实话。”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到底怎么死的!”江未来突然提高了音量,吼了他一句,男子脖子一缩,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江未来在他耳边放低了音量,温和地说了一句。
“是……是用烟灰缸砸……砸的。”
“什么样的烟灰缸?”
“黄……黄松石的。”
“东西呢?”
“砸碎……扔,扔了。”
“尸体怎么处理的?”
“切块……用,大锅煮了,肉……剁、剁了扔在野地里,骨头太硬剁不开,又不敢扔……正好游戏馆,装修,带到那里混……在、在了道具里,一开始有点……点害怕,但是一直没有人发现,已经……五年了。
“这些事儿都你一个人干的?你有这胆量?”
“是,是我,一个人,干……的。”
江未来叹了口气,又站了起来。
“是……是我老婆帮……我……她,她以前在,屠宰场……工作。”
“到底是谁,用烟灰缸砸的马小芸?”江未来凑近他,问了一句。
“我,我。”
“谁?”江未来又问。
“我……老婆。”男子说完这句,肩膀整个都垂下来了,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在座椅上。
“走吧,去隔壁问问他老婆。”江未来对记录员说。
“我老婆,在隔壁?”男子吃惊地问。
江未来笑笑,嘴唇上的口子又裂开了,略显狰狞,男子被那一双大小眼看得慎得慌,又迅速低下了头。
案子告破后,江未来给乐毅去了电话,两人简短地说了几句。
“那么快就破了,好样的。”
“必须的,今年开始上头要求了,命案百分百破案率。”
“辛苦了。”
“还行吧,现在比以前可好多了,天眼建设起来了,仪器设备也都比以前先进,零口供破案也是常有的。”
“对了,三眼。”乐毅突然压低声音问他,“二十年前自杀案的卷宗,要调阅的话,有难度吗?”
“二十年前?让你们老白开个介绍信走一下程序就行了。卷宗都在档案室。”江未来说。
“知道了,谢谢。”
“客气啥?来之前打我电话,我带你去。”
“好。”
挂了电话,乐毅思考着介绍信的事,边上高兴的脑袋随着大巴车身的晃动又靠到了他的肩膀上,乐毅用一根手指推开了。
高兴醒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抹了把嘴,问乐毅,“到哪儿了?”
“不知道。”乐毅说。
“快到了。”坐在走廊另一边白薇薇说。
高兴侧过身去,胳膊肘架在乐毅胸口,看向窗外,不远处山峰连绵,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左前方有一座巨峰突起,半山腰可见壮观的佛像,几乎与山同宽,大佛半垂着双眼俯视众生,像是温柔带着笑意,又显得庄严肃穆。
三人到了山脚下的旅馆,天已经黑下来了,登记完住宿,高兴和乐毅进了房间,放了行李,乐毅给于小芊发信息,“到旅馆了。”
于小芊没有回复,她正在马路上巡逻,元旦三天她们被拉出去协助交通管制。
“走,叫上薇薇一起,去吃饭。”高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