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夜一般的幽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近。
“是···是暴风雪么···”小五喃喃地道,只有暴风雪欲来之际才有如斯一般潮卷而至的黑暗。
——不,那不是····
夜,是真正的夜。
不是才正午么?
漆黑的云幕转眼间就淹没了整个北河城。
是的整个北河城。
城里是死寂一般的恐慌。
但这些,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深沉的云幕里闪动着惨白的雷光。
有着两双漆黑如墨阔可排云的巨大羽翼的羽人从漆黑的云幕里、闪电的辉映中从天而降。
——像一尊降世的远古魔神,有主宰一方生死的莫大威势。
那黑翼人脸色很白、目光很冷,似雪,如墨的黑色长发在夜风里肆意飞扬如千万条狰狞而择人而噬的细蛇,他一袭黑袍在大风里翻腾,衬着黑衣人高瘦清冷的身姿。
“黑翼···黑夜···四翼···妖王···妖王,黑夜族的妖王!”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多忌惮、越多恐惧,就像此时的张五,心脏早已随着视线而崩跳的混乱无序,他太明白北燕不过是个千里小国,就算倾国之力也抵挡不住一方妖王,何况——这小小的北河城不过才一千卒,一千个凡夫俗子去对抗一个足以改变日夜的黑夜妖王?
“啊!!!”张五抱头惨叫,终于在天上那个四翼的黑夜族人脚尖点踏在这城楼的砖石之际惊骇地昏死过去。
小五是第一个看清这个从天而降四只翅膀的黑翼人,视线里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这个黑夜族人目光射来的刹那。
光、墨色的光,像雪一样的冰冷的光。
第一片雪,由此而始;轻易的掩埋了满城的死寂。
玄祭空寂然立在西城楼上。
他一路自红月妖宫直奔而来,但已太晚。
城里的人族武卫已被他尽杀。
他幽幽而叹,心中悲伤却未有丝毫平复。
合上眼,将素净的手按落在血迹未去的城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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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北城门失守,人族大军冲进来了!”副将乌列惊慌而来。
这是守城的四十日,大雨。
“还有七日··呵呵。”墨不弃看着掌中宝剑,苍凉一笑;“想不到这么快就失守了。”
“人族顶着巨龟大盾,用攻城锥强撞城门,我们、我们没顶住··”乌列一脸悲愧,“第三军团的兄弟们,全部殉职了···”
“不怪你们。”墨不弃幽幽一叹,“乌列去把剩下的兄弟全叫到一起吧。”
“是。”副将乌列领命,转身冲入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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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四十七名黑翼战士,即令汇聚到将营之外。
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们身后的羽翼尽数湿透。
营外,是人族将卒疯涌灌入的喊杀声。
绝地,没有任何胜机。
墨不弃抬起脸,最后得望了一眼背后的明月所在。
决然,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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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武七当先冲入甬巷。
寒铁掺秘银的刀锋在雨夜下辉耀着慑人的幽白光芒。
这一城黑翼族人极其善战,若不是大雨限制了他们的羽翼,只怕三四人也不够应付一个。
黑夜族善剑术,大都用四尺长剑,步战及巷战丝毫不落于东陆任何一国的精锐。
身行迅敏、剑术凌厉。
西城下一簇剑芒爆裂,像一团短暂而炽烈的花火,绚烂了整个城门口。
三十余名北武精锐武士的合围被一剑轻易击溃,三十个身体在惨叫痛呼之中一并摔出,倒在雨水之中。
北武七的视线也因此得以到达那城门下的中心。
——那是一名年轻的黑翼族将领。有接近黑夜王族一般墨色的发眸。
无疑,此人是黑夜族高级将领。
那人也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手中与众不同的陌刀。
那人背对城门,城门之后是北武国的千重杀阵,但北武七却相信如果这人要突围一定是能冲出去的。
但那人没有,北武七心知——那也许就是名将的荣耀之心。
——可以死,不能败:如果败,那就死。
黑夜一族向来高傲,亦鲜败于人族。
北武七没有选择,他是北武国三等冠军大将军,宣和元年武比第一。
“你想和我一战?”黑夜族大将好整以暇的借夜雨用手绢拭去爱剑剑身的斑斑血迹,冷笑得看着停在二十步外手执陌刀的北武国将官。
——来人身上有很强的气,强得堪比族中一等武士。就算与黑夜族新锐将星的他,也相去不远。
“是。”北武七手握陌刀三分之二,微微将横扫北武周边城国的长刀抬起。
黑夜族大将却摇头,“你打不过我。”
“那也要打过才知道!”北武七斗胜之心被激起,便是虎跃而出,飞跨过二十步的距离,陌刀劈开雨夜晦涩,朝着对手头顶力劈而下。
黑夜族大将冷冷一笑,剑亦出。
上四十七合。
黑夜族大将手中四尺幽寒的长剑荡开午夜寒雨径直刺入北武七左肩,北武七横刀欲挡却被长剑逆势一挑、轻易得把重逾两百斤长刀震离北武七的双手,那长剑又一改势以剑面磕在他肩头。
北武七就此被击出十五六步。
“我今夜已经杀够了,”不待他发问,黑夜族大将淡笑道,但那目光却是望向雨夜云天深处,“多谢你陪我打一场,可惜我已无物相赠,不如就赠你一份殊荣吧。”
黑夜族大将回过目光,看着他笑道。
北武七眼中,那近乎无敌的长剑慢慢被黑夜族大将抬起、横于颈项,只听那黑夜族大将缓缓而道:“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黑夜王座下第一名将·墨不弃。”
剑动,血光起,雨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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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林,深秋,九月二十三。
千骑。
只被一人阻挡住在通往冥暮的古道。
北武七握着心爱的长刀,遥望似近而远的冥暮绝顶,心里却是悲凉横溢——那将是他永远都不可能走到的位置。
这一人,黑衣、墨发、墨瞳
——还有墨翼,两双。
他是北武顶流的武士,曾有接触到混沌圣宫长老的资格,那时候混沌圣宫长老身上的气已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但与眼前这名黑翼族青年男子相比,那些长老的气是江湖,而他的气是汪洋。
一人,千骑;一个时辰。
青年黑翼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后所负的长剑上,淡声而道、声色冷若冰渊里的风:“不弃是死在你面前的?”
北武七被他冰寒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是。”
“喔,”青年黑翼人听了答案,似有怅然的低下了眉目。
枯林里也由此一片沉寂,沉寂、如死。
徐徐,他突然扬起眉目,但那双凤目里却已是冰冷如刀,刀锋般的唇薄下低语了一句,但那声色强如北武七也有些听得不清,只因北武七的眼里飘零一半的枯叶也凝止了形影。
“那就够了。”
千骑只在一念齐齐翻落下马。
深秋的黄叶,故我断续飘零,飘零在武士们的停滞的视线里。
未因风起,不因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