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会让他男扮女装,掩人耳目住进宫廷,只为她是他的娘亲,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不舍得让他在外头冒险。
少年想起了童年时,那些寒冷的夜晚,娘亲如何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安睡。
凤骅没有父亲,又自娘胎里天生带了一股热毒,常有小疾袭扰,所幸母亲全心全意地抚育他,才把他拉扯成如今这样的健康伶俐。
她爱他,宠他,竭尽全力地满足着他的各种要求。关上了宫门。他,才是超然台里真正的主人,女帝却成了个没有原则的“败儿慈母”。
景朝宫规森严,世家大族都把眼睛落在天台宫内,不允许任何一个男性皇子有沾染御座的可能。
如果不是身上这套“女世子”的伪装,一个男娃又怎能躲在超然台里平平安安长到今天?
凤骅扭回头,去望母亲。
“娘娘……”
凤翎仍是自顾看着香粉盒。
“你放心。我老了,再生不出雏凤来。不管你去到哪里,你娘娘……都只有你一个。”她抬头看着儿子,笑得恍若三春明月,“你可不能让旁人知道啊,小混蛋。”
“娘娘……”
凤骅只觉心里一阵酸暖,忙又跪回到了母亲身边,搂住了母亲的腰身,将脸蹭到她背上。
凤翎轻抚着腰上那双仍显稚嫩的手,微微合起了眼睛。
“宝贝,咱不说废话了。说了又要吵,没意思。你来帮我看看,秦家送的香粉可好?”
凤骅就着灯,凑近看了看,忍不住笑。
“怎么?又没抹匀?”
凤骅点头。
“还是叫宫娥进来伺候吧,娘娘你的手法根本不行。”
天子不理儿子的建议,翻了个白眼,取了粉盒补妆,边补边唠叨:“不用她们,我自己会。人老了,涂脂抹粉是看家本事。”
“娘娘不老。娘娘好看的呀。”凤骅学着童年的模样,一亲她的脸颊。
凤翎故意做出嫌弃的模样,一推儿子。
“仔细点。又给我蹭掉了。”
凤骅挠头,嬉皮笑脸。
凤翎补完了妆,点好了唇上的胭脂,轻轻一扯儿子的耳垂,柔声道
“毕竟是男孩子,委屈你装腔作势。那个小谢,可是瞎了眼,揩油到你身上?你有那么好看么?”
“怎么没有?我像你呀。还能不好看?”
“滚。”
女帝轻轻一捶儿子。
“他缠得紧,我甩不掉,干脆就收回来做夫人呗?看他还发不。”
“也好。只要你不怕我扒了你的皮。”
“娘娘放心,就是要夫人,也不要他那样的,跟个马猴成精似的。”
母子二人具嬉笑起来。
“今日便松口气。过会儿,你去换身衣服吧。”
“怎么了?”
凤翎顿了顿,道:“你乖。去换吧。过一会儿,你的摄政阿爷要来拜见。”
“他来拜见娘娘,为何要我换衣服?”
女帝勉力一笑:“他归来已有一月,一直没能与你说几句体己话,想来很是惦念,今日机会难得,你该……”
“他惦念我做什么?”
“他是你的长辈……是阿爷,自然惦念。”
凤骅发现,每回提到那个奸贼,母亲的眉眼间总算藏着一丝不寻常的慌乱,这种慌乱让少年看了很不舒服。
“呵呵……是吗……”凤骅的声音依然甜美,口气却渐渐透出阴冷,“娘娘,我虽没有成年,到底长大了些,没那么容易被捏死了。你不用再怕他了。”
“谁说……他要捏死你?”
“‘天狗吞日,飞鸿啄凤’,童谣都唱遍了,宗庙顷危,难道不是路人皆……”
天子敛容,冷冷打断儿子:“你若真是长大,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娘娘,咱家的江山姓凤,可不姓鸿。”
“咱家的江山。”
天子微微一笑,忽然起身,牵着少年出了内室。
外堂中,荀相见她出来了,恭恭敬敬叩头行礼。
凤翎也不理会,只对发愣的儿子指点着堂外,要他去看暮色沉沉里由点点宫灯勾勒出的明德山的轮廓。
“江山若真是姓凤。眼前就有这一座,让你心心念念的明德山,你对喊它上一声,它会应你吗?”
凤骅不知所措,母亲出的这个题目简直是在拿他取笑。
此刻,灯火暮色中,女帝的侧影暧昧不明,因为方才的浓妆艳抹,竟然还显出了几分诡异与妖艳。
凤骅本能地去看一旁的荀朗。
那人仍旧恭恭敬敬跪在那里,垂着头,不言不语。
“你不用看他。”凤翎识破了儿子的心事,“江山乃阴阳二气所化,并没有姓,也从不也属于任何人。荀相,朕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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