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七年元月十六,夜。()看最全!年过完了,元宵也闹好了,该忙正事了,热闹的花灯已经被收拾起来等着明年再度绽放。
今岁冬短,立春将至,可是寒意依旧笼罩着天台宫。
一道宣政门将宫苑分成了两个天地,外朝是乾坤朗朗的阳刚世界,内廷却是阴柔幽暗的女人国度。
自从天子病愈,重新临朝,改元正始后,景朝的宫规就变得这样严谨。严谨到矫枉过正,就连文澜苑与内廷的连接也被彻底隔断,这样一来就连名正言顺的皇夫帝君也不能再去内宫伴驾了。无论白天黑夜,宣政门后都再无半个男人,连护卫也都换做了身强力壮的女兵。
人们暗自传说,这是羲和显灵了,竟让荒唐的女帝转了性,清心寡欲,专心理政,任用贤臣,才使得正始年成了国泰民安的难得盛世。
可也有人说,这哪里是好事,分明是妖魔作祟。因为没有了男人,也就不会再也新的皇嗣,那景朝的江山……
北风凄紧,更鼓已响三下,宣政门外还等着一个男人。尽管他知道,门里的人,大概依旧不会容他进去。
御阶下铺满了方正的青砖,映着月色,泛着寒光。
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大雨迷离,这男人曾打着伞,搀着他的妻共同走在那片青砖上,那时候他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可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一年,那时候,是深秋,还不曾入冬的。
而今夜,是元月十六,元月十六的花灯……
男人阖上眼,想起正始初年的元月十六,他被最后一次召到宣政门里,看了一盏花灯。
那灯太晃眼,他看得忘了情,失了态,然后,花灯突然散了,年就这样过完了。
完了……
男人将心底涌出的叹息重新咽了下去。
“殿下,您怎么还是在外头站着?这大冷天的……”
边门开了,挤出一个锦衣的宫女,她看见铁塔一般伫立的男人,有些惊讶。
她虽年轻,却是那个女人国度里最要紧的臣子,因为宫女虽有数千,她却是女天子唯一的贴身尚宫。
“怎么说?”
男人发问。
宫女不答,满脸为难。
“怎么……”男人收住了话,因为他看见一盏花灯正提在宫女垂下的手上。纸面已经很旧了,也泛了黄,原本点燃的烛火被吹熄了,只能反射出惨白的月光。
宫女有些不明白,整整七年了,为什么一样的事他还要这样不厌其烦地做上一回又一回。
男人坚毅的唇上泛出一丝苦笑,他俯身拱手对着宣政门后的那座幽深清冷的内宫拜了一拜。
然后,接过那盏熄灭了的旧花灯,裹挟着一夜凄凉,就此离了宫门。
……
朝阳初升,去冬的积雪尚覆盖在明德山上,蜿蜒山路间正有一支队伍缓缓向山顶的神宫进发。
四人抬的肩舆上坐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戴了银鼠风帽,着了玄丝斗篷,斗篷上隐隐暗纹绣了星辰图样,全然东夷贵人装扮,却偏偏生了张金眼隆鼻的金乌面孔,此人正是乾王的嫡长子,东皇的小妻舅安北公夏攸宇。夏攸宇身边还坐了个七八岁的男娃,也是丝袍貂裘东夷装扮,也是隆鼻雪肤外族面孔。所不同的是娃娃那双眼中的光彩异于常人,看来竟要比安北公更加不俗。
队伍行至一处山坳,却见后面的随从慌忙忙奔至肩舆边通报状况。夏攸宇听了随从的回报,立刻下令停轿。不但叫众人避让到山路一边,自己更是拖着娃娃下了肩舆,一起候在路边。男娃虽然年幼,却也看出了同行人的惊慌,他正在诧异,但见山道尽头一团艳红呼啸而来。
娃娃定睛细看,原来受了夏攸宇这一让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