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说话,一脸杀气,死死瞪着帝君,可她的威胁并没有起效。
“回去吧。你明知道……大厦将倾。”
鸿煦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懦。
凤翎无奈,轻轻叹了一声。
“还真是贤后。”
原来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都改变不了这个老实人的心意。他虽老实,却并不糊涂,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外戚,哪怕是鸿家这样的外戚,必需维护的游戏准则是什么,也明白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又是什么。
“你虽是贤后,我却是昏君。你既然读遍经史,那么请问历朝历代的后宫里,哪一个跟着昏君的贤后能有好下场?”
“说得有理。”
他微笑着,目光坚定,不慌不忙。
泼妇凤翎有个坏脾气,吃软不吃硬,坑恶不坑善。他这样明白,这样坦然,摆出一副拼死认栽的模样,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主公……”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唤,原来是高幼安终于和学徒阿泰一起回了乡,还送来了明德台上的消息。
绣衣直使独自进来密奏。着手下把好了门户。
鸿煦想要离去,却被天子留下。
“帝君无需回避。你是他的父君。该听听骅儿的第一课上得如何。”凤翎说罢,扭头望向高幼安:“那边寻了哪位世子?”
“心月狐。”
“哪个心月狐?”
高幼安赶忙补充。
“海陵世子凤欢。”
“凤欢?女娃?!”
“是。原本说好的侍郎变成了侍女。侍女心月狐。”
凤翎听了,愣了半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惊得杏眼圆睁:“难道……”
发现二人都紧张地望向她,天子咬牙回复了笑容:“女娃么……这招虽怪,却也好。更容易鱼目混珠。海陵府早已落魄到底,变成了海陵女,便断不会有人去寻麻烦。”
“东乡侯虽也十分惊讶,却仍照计划护住了侍女。他特差人来请主公示下,不知……”
“着慕容季明仍旧依计行事。死死守住,不得擅离。务必不要让小海陵受半点损伤。装得越像,守得越好,骅儿才越安全。”
“是。”
凤翎眉头紧蹙沉吟了半晌,猛抬头发现高幼安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少年踟蹰片刻,看了看帝君,又望了望天子,终于下定决心,拱手道:“主公。许是属下妄言,在待诏上卿一事上,相国每与主公商量定夺,偏偏在明德山使了这样诡异的计策后却不曾……”
少年话未讲完,只听“哗啦”一声,天子不留神,长袖拂过,案上的香榧子撒落了一地。
“属下失言。”
少年住了口,俯身去拾干果。
半晌,忽听天子轻轻道:“幼安是怕……他会对皇子不利?”
二人闻言一惊,同时望向了天子。
凤翎微微一摇头道:“自从回到长安,骅儿的身体日益康健,全是因为他在暗中帮衬。他是他的老师,喜欢他,也需要他活得安稳,长远。又岂会害他?”
高幼安明白天子这话的根据。
白芍被看穿,回到南疆之后。天子又故意做出了一派战战兢兢,全心倚靠荀家药食的架势,荀家人放松了警惕,她在凤骅身边藏好的那些护卫和医士,行动反而更加方便了。凤骅的身体状况,生活起居时刻掌握在远在云梦乡的母亲手里。
天子的口气十分笃定。
鸿煦也对她的这种笃定不感到奇怪,他曾听她讲过自己是“荀家公主”的宣言。也曾听人讲过天子与荀朗在崖州时那些肝胆相照的过往。在她生命中每一个危急的时刻,荀子清都站在她的身边,千般辅佐,万般体恤。如果没有那个人,她早就死了千万次。
这个人事事清明,样样妥帖,只有一点让他恨得不行——她永远都不会背弃荀朗。
高幼安走了,凤翎仍旧低头剥着香榧。
“你想问什么?尽管说。”
“你把骅儿扔给了荀朗?”
凤翎望了鸿煦一眼,没有答话。
“兄长可知情?”
凤翎的脸色更加难看。
“为何没有告诉他?”
天子讪讪一笑。
“他若知道,大概会宰了我。他不明白,我的儿子若想活得好,必需跟着子清好好学。”
“为何要连骅儿也要……”
“鸿家的皇子变成荀家的,你不乐意了?”
看见鸿煦眼里的疑惑,她放下了手里的干果:“那么,换一种说法……因为有一天,我也要死。我不想让他变成哥哥你这个样子,叫我死不瞑目。”
“你……”
……
黎明时分,吴子虚家的客人终于都走光了。
安歌开门望天,但见天际晨曦初透,东方群星暗淡,唯有心月狐间大火星一枚,莹莹不灭。
“我就知道,荧惑守心是不能长远的。”安歌微微一笑,对门外套马准备重新出门的学徒唤道:“阿泰,你过来拿一下我给夫子备的寒衣。”
学徒进了屋,接过狐裘。
“主公……”哑巴阿泰轻轻开了口,这一回,却并没有得到冢宰的命令,“满山俱布置周全,只等主公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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