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乱相频生,内忧未解,外患已生——东郡坠星、西北断粮、海若侵乐浪、京城现恶钱。()看最全!你今日来,究竟是为了哪一桩?”
他既然提了“天下苍生”,凤翎只好把她所知的有关“天下”的那些破事一一列出来,供他指点。
鸿昭脸上笑容不改,拳却已微微捏紧。
“原来你已知道这许多,却还是不回去?”
她不理会,只是不言不语望着他。
“这些是远之要做的事。我不好抢他的差事。”
“爱卿此言何意?”
“好好的话,他说你就会喜欢,我说你就只会恶心。还不是因为……因为他长得俊。”
“什么?”
摄政王忽然扯开了话题,天子瞪着眼直发愣。
“打小你就这样,就知道看小白脸。其实说真的。你看我是不是也有俊的地方?比方……哦,比方我娘说了,我这鼻子就很好,这可是标准的悬胆鼻。咱要是和营里的那些兔崽子们赛一赛,这模样,这风度,那也算是个美男子哩。”
凤翎不明白他的插科打诨,听了这话,只觉酸倒牙根。
“你娘就没说你那张大嘴是标准的蛤蟆嘴么?”
“我娘说嘴大好。口大吃四方。你看咱儿子就属嘴最好看了。像我。”
“美男子”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偏偏有个隐疾——一旦遇见凤翎,便做不来沉默清高的安静姿态。如今久别重逢,他身上那憋了许久的贱劲儿就更收不住了。
美男如美食。人家荀子清七窍玲珑,晶莹如玉,堪称珍馐美馔。这个鸿耀之却扎实管饱,粗鄙不堪,简直就像一只大窝头!
吃货天子很瞧不上他这种犯病式自夸。
“爱卿既然无事,就请临寒独开,孤芳自赏吧。恕朕不能奉陪了。”
摄政见状不妙,敏捷地往天子跟前一坐,及时用屁股封住了她的去路。
“哎。我不胡说了。你别恼嘛。”
凤翎被缠不过,便沉着脸道:“不管你为啥来了。你来了也好,赶紧把你兄弟领回去。别让他卷在里头。趁着事情没有闹僵。快把他引回长安,这里到底不安全。”
凤翎等了一会儿,发现鸿昭又一次选择性耳聋,便踢了踢那挡路的屁股。
“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鸿昭抬起头望着她,目光闪烁,“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我保媒拉纤,送你的这个帝君,可是很如意?”
他这一问,本以为会引来她又一场唾骂。哪知她听了,竟然像被点到了死穴,不言不语,脸上还泛了红。
鸿昭一怔,一股闲气涌上心口,惯于油滑的脸上也没了笑容。
“傻妞啊,远之他这人……到底好不好呢?”
“好得吓人。”她想起堂屋外听见的醉话,轻叹一声道,“我从没想到,长安城的烂泥塘里还能长出真正的世外仙卉。你实在不该把这样的人卷进来。”
“呵呵。”他咬牙冷笑,剑眉紧拧,摆出一脸匪相,“哦,这样的人……哪样的人?!别忘了,我兄弟他也姓鸿啊。跟我一样,一个鸿,一个爹。”
鸿昭突然粗声粗气冷了脸,凤翎不明白他这邪火从何而来,兼又听他提了鸿烈,便也恼了:“是啊。一个鸿,一个爹。你们的这个鸿,这个爹,我还能不记得么?我……”
言及于此,发现他怔怔望向她,眼中透出一点惊惶。她心上一动,陡然住口,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鸿昭深感无趣,尴尬地笑起来。
“你说的都对。不过这一回,确实不是我要他来。他主动请缨要迎回圣驾,还提起了西狄经典里兔王得道的故事。”
“兔王得道……”
“这故事你可曾听过?”
凤翎喜欢乱看稗官野史,自然知道那个异族传说——
兔王积德行善,一心只求修得正果。寒冬时节,路遇修行法师迷路于山林。法师又饿又冷,奄奄垂死。兔王慈悲心起,欲舍命供养法师。山神有灵,听得兔王发愿,即积香薪以火燃之。肉熟之后。法师醒转,闻山神语,悲不能言,拒绝食肉,宁可自苦待寂灭,不忍行杀啖众生。后法师与兔王一并得道,同登极乐。
鸿昭见凤翎神情肃穆,便知她已明白:“我的兄弟确实是好样的。他是堂堂七尺,又是一朝帝君,他不肯饱食终日,碌碌无为老于宫室,愿意出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扶大厦于将倾。这个愿,是大愿,山神总要成全的吧?”
“放屁!我哪能这样害人?!”
“你……害人?”
“鸿远之这个傻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同什么人斗法。他会认我是法师,为我舍身投火,不过是因为鬼迷心窍。”
“想必是陛下尊贤重道,他才提携玉龙为君死,怎么能叫‘鬼迷心窍’?”
“才不是因为我尊贤重道,他主动请缨,是因为他……”
她咬牙收住口,双颊的红云已经涌到了耳根。
“什么?”
“没什么。”
鸿昭见凤翎脸含娇羞,印证了自己的担忧,他心口的闲气化作了隐隐不安。
“你对我兄弟这样好,难道……”
“我是说,我与他的关系不像你说的那样大,更不曾牵涉家国。不过是君子之交,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见她努力扮出义正辞严的模样,他不知如何追问,只好歪着脑袋笑笑胡扯:“也是。他愿为国尽忠,也确实是投桃报李。这些年他在宫里,得了你给的温柔乡,舞文弄墨,左拥右抱,风流快活,那些小娘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