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父王他,未能斩草除根。”
鸿煦衣衫终于被冷汗浸透。
凤翎没有错,他真不该拖她来对质。没有这场审,他还可以和她客客气气做一对知音好友,即使没有郎情妾意,也不失雪月风花。
可是如今……
竟是如此?!
原来如此?!
圣德帝君竟是死在自己父亲的手里……
他绝望地看着凤翎,天子的脸色却依旧平静。
“远之,你的父亲欠我和子清整整一百零七条人命。可我们还是在神宫里给他摆了灵位,每年叩拜祭奠。只因为他是个真正的英雄,为国为民戎马一生,致使海内清晏,天下初定,这是朝廷应该给他的报答。你说的私仇么,当然也是一种公道。但若要算私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应该这么算。靖王鸿烈……在前朝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窃盗神器。在后宫残杀我父,玷辱我母,害我姐妹颠沛流离十多年。罪恶累累,罄竹难书。那么,父债子还,他的债你们预备怎么还呢?”
“小妹虽是这样说,你的盟友也并不忠诚,龙门堡……”凤藻仍想说出最后的隐秘。
“龙门堡的事全是你一人所为。”天子沉声打断了她,“不用牵扯旁人。待会儿吃完酒菜,你就去谯明山替你的祖宗们守灵吧。”
凤藻仍不死心。
“劫持你的郝连是九野的门人。你可听过疆理……”
“疆理九野,潜龙勿用。”天子冷冷接过她的话。
凤藻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妹。
“你……知道!?”
天子的脸一派肃穆,平静得让人害怕。
“那你可知道,谁能有本事设局,动用旁门左道,引来许多诸侯……”
凤藻颤抖着声音,开始最后的控诉,却又一次被决然打断了。
天子咬着牙,冷冷逼视着她,不屑地笑起来。
“只能是你。还能是谁?你这个疯子。”
凤藻愣了半晌,方才微笑着点点头:“我懂了,卖给谁,不是卖。要卖就要得彻彻底底,你真是能做到……气吞山河。你,应该赢。”
“哥哥不用怨我,姐姐也不用恨我。我就是黑白不分的人。”
凤翎笑笑说罢,行到门边,喊了一声“开门”。
绣衣使立刻打开了阁子的移门,已近黄昏,血红残阳照进阁中。
凤翎看见外头已经备好的酒菜,笑眯眯朗声道:“若没有荀朗,我已是黄土垄中一堆白骨。我的身家性命俱是由他所赐。我永远不会背弃他。你们要说我是荀家公主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她的声音很响亮,很坚定,响得让绣衣使,送酒菜的尚膳宫女,连同那几个被天子允许留在院中侍奉的侍郎全都听见了。
天子走出阁子,榻上木廊,抬头望见天空绚烂的晚霞,这才发现落日的光线竟然也能把人的眼睛刺痛,她微微眯起眼。
“疯婆子,出来陪我吃点心吧。吃完了就上路。你我二人,一生一世,再不相见。”
凤藻这才明白,偌大的阵仗并不是为了她。而是要做一出好戏给更远处的大人物去看——天子审了凤藻,天子不信凤藻,天子除了凤藻……
看着天子浴在夕阳中的血色背影,凤藻竟有些莫名的欣慰。
她扭头看了看小弟惨白的脸,轻轻道:“远之,你看懂了吧?我才是个仁君,她要比我吓人多了。咱们的仇早晚能报。可惜我是看不到了,你替我好好看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