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不能回家,她已经没有家了。她也不想再和任何一个男人欢好,因为……有了他。
好在蛮军营中日复一日的折磨,已经让她掌握足够的技巧,能够穿得严严实实就迎得男人们的欢心,她装成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弄得他们五迷三道,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把他们宰掉。
她要做主公最快最美的一把刀,尽管他一次次请她归隐,说让女人出阵是“丢人现眼”。可是刀就在那里,即使被刀鞘保护着,也不会改变里头的锋芒。是她自己甘愿披肝沥胆,尽忠效命,主公不能因为她是个女人就看不起她,剥夺她做“义士”的资格。
她不难过,更不埋怨,要做“义士”是她自己的事,与谁都没有关系,与他也没有。
至于那位送来鹿血酒的女天子……
绮罗笑了,她无奈地望望前头马上那个高大英挺的背影。
说到底,女人,都是一样的吧?
皇帝陛下既然可以深明大义,好像十分懂事地成全朝廷与蕃邦的情义,又为什么要刻薄捻酸,送来这壶壮阳酒呢?
鸿昭,是她的臣子,更是她的男人。她可以冷静睿智地差遣臣子,可要分享男人时,就连九五至尊也会失态……
绮罗明白,凤翎送这鹿血酒来,是赌气,更是挽留,如果主公今夜将错就错,就按照天子的旨意,变成“精壮雄鹿”,那上林苑里色厉内荏的女帝又能如何呢?
就连她,也不能如何吧?
与其在御座之上千秋长乐,不如在他肩头一夕痛哭……
上林苑里的那个女人,也在惶恐不安地等着他的恩赐啊。
可惜青骢马上的笨蛋大概并不明白,只是死撑着面子,觉得天子反复无常,无理取闹……
这就让绮罗更加感慨了。
男人有时候,真是十分可厌的。
“主公,属下已经仔细看过了,那位郡主与属下其实是一样的人,您信是不信呢?”绮罗缓缓带缰,笑笑行到鸿昭身边,发现他坐在青海骢上,愁眉不展的,只是定定望着夜路。
“我信,可是她……不一定信。”
“谁?”恶来没有听懂,看见绮罗坏笑着冲他使眼色。
“哦……”
恶来听懂了,接着便立刻发现了更了不了得的事。
“主公,错了,错了!您要往哪里去?回府的路是在东边。”
鸿昭驻了马,面孔陡然通红,墨迹了半天,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上林苑……谢恩……”
绮罗愣了愣,前仰后合地爆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欠张三不还李四,甚好,哈哈……”
这才是她的主公,满肚子黑心肠,两只手沾满血,可是脑袋里头却长了一根笨筋,从来不曾转弯,哪怕这根笨筋会要了他的命,他也死不悔改,这让他与那些英雄豪杰们都不一样。
她不曾看错他,更不曾爱错他。
可是……
欠张三不还李四……
她不是张三……
鸿昭尴尬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看
着对面的女死士。
她笑了好一阵,方揉揉眼睛,悠悠道:“主公要去也行,可别忘了带上算盘。”
“算盘?我又不是去算账。”
鸿昭一脸茫然,绮罗则十分认真:“主公错了,是要去算账的啊,让您带上算盘不是拿来打的,而是……拿来跪的。”
“你?!”
未等主公反驳,绮罗已经笑呵呵一打马,带缰转身,迅速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主公……咱们……还去吗?”
边上随侍护驾的恶来一张脸已经因为憋笑而扭得乱七八糟,痛苦不堪地望着鸿昭。
“唉……”
鸿昭扶着额长叹一声,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做——“丢人现眼”。